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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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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郑安安就不敢在他之前出门了。
那一晚他忽然出现,逆着月光,好看的眉眼比刺骨的风雪还要凌冽。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没有戴眼镜的模样,暗黑的眸子炯炯发亮,毫无近视眼的迷散。
他嫌弃的打量了她一圈,说:“我的目标是北大,你能行吗?”
她咬紧嘴巴,裹着两件厚棉衣,仓皇而逃。
那时候,郑安安不懂李岸的戏谑,真心的以为他瞧不起她。为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也终于断了五年的习惯。
不是死心,只是怯弱与卑微。
一中比十四中早开学一个星期,郑新新和李岸来找她通知转学失败的那一天,一中就已经开课。郑安安头一次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舒明森这只笑面虎骗了。后来再想,愈发觉得以成绩为由被拒绝实在说不通,就好像去办转学的是郑泽江,而不是舒明森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由此,她心里埋下了对舒明森的厌恶。
开学三天后是正月十五,晚上,市中心广场有惯例的烟火表演。罗宾汉早早的吃完饭来叫她。她情绪低落,本不想出门。可又念在罗宾汉把自己的寒假作业名字全部改成她的,最后被班主任罚了一个月的值日的份上,她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离开前,她瞅了眼对面的窗户,从这学期开始一中高二年纪的要上晚自习,所以郑新新没有来吃饭,他也还没回家。
日初市中心广场就在政府大楼前,很宽敞。隔一条马路是人工湖。放烟火期间,广场被戒严,几乎半个城市的人挤在了人工湖这边。
第一颗烟火在空中绽放的时候,郑安安隔着攒动的人头看见了不远处的他们。
李岸,舒忆,林树,林鸽,还有几个个不认识的男女。
他们校服外面套着棉袄,背着书包。不断上升绽放的烟火璀璨了天穹,在湖水里照出另一片天地,明亮闪烁,熠熠晃眼。
罗宾汉在身旁激动得又蹦又跳,时不时环住她,指哪一颗最绚烂。那一边的几个人都噙着笑,郑新新像个天真的小姑娘,如同罗宾汉一般会因一颗美丽的烟火兴奋地跳跃。
在高昂拥挤的头颅间,他安静的笑容美丽得刺痛了她的眼。
忽然之间,她无比沮丧。你瞧,她喜欢了他五年,只见过他淡漠的样子,却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烟火继续,她已没了心情,失落的丢下罗宾汉,艰难地穿梭在人群之中离去。
是谁说,喜欢这回事,谁先谁就输。郑安安第一次意识到,她原来是在灰败的世界里,渴望着美好那一岸的他,竟从未察觉他们之间千山万水的迢遥。
当这一刻惊觉,烟火都是讽刺的,洞穿了她伪装的强悍。
人很多,她没头没脑的撞上了不少偎在一起的情侣,男的要么瞪她一眼,要么淬口大骂,没长眼!谈恋爱了不起啊!她只敢在心里回嘴。
也不知道第几次被骂的时候,她冻僵的手忽然被人拉起,握紧。她仓皇回头,看见那一个人,兀的,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了,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那一个须臾前在美好那一岸的人,仿佛生出了翅膀,飞越千山万水,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降落在她的身边,在满天满地的烟火里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走。
那一路,走得并不顺畅,依旧有人朝他们低声咒骂,而她的眼里,只有闪闪发光的他。
他们的故事,开始在那一晚。其实,应该更早。只是郑安安坚持称,那一晚之后他们才能称之为我们,所以她要永远记着那一个烟火照亮整片天空的夜晚,2006年的正月十五。
原来暗恋不是单相思,从来都不是。
后来李岸把她拉到了树林里,烟火的轰鸣远去,璀璨的光亮偶尔穿过紧密的还积着白雪的枝桠泻下片刻,两人的脸在彼此眼中明明暗暗。
他没了刚才美丽的笑容,平静淡漠的看着她。她惊喜,悲伤,无措,乱七八糟。
“你能不能考上北大?”他问。
她从乱七八糟的情绪中醒来,化悲伤为气愤,瞪着他。
“我能!”
“好,考不上我就不要你了。”
他轻轻地说,她错愕的微张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他已俯身而来,冰凉的唇触上了她的。
烟火星辰,为证。
他吻了她。
2014年,正月十五。郑安安7年后重回日初,去了他们初吻的地方。
烟火表演早几年便已经没了,她在寂静寒冷中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被行人发现晕倒在雪中,送进了医院。
醒来之后,不顾医生的阻拦,她拔掉点滴冲出医院。一路跑回老家的那条巷子,那里已被列入旧城改造的拆迁范围,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走。她家的房子早都卖掉没有人住,大门都已破损。
李岸家的门锁着,四周打扫得干净,是附近少有的还有人住的屋子。她哭着喊着锤了很久的门,无人应答。
暮色四垂的时候,她窝在她家门口,头埋在双臂中,听到对面开锁的声音,募地抬起头。
一道颀长的背影映入她红肿的眼眸,白色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
她拖着麻痹的双腿,冲上去从后抱住了他,脸埋进男人柔软的后背,哽咽着,一声一声的叫李岸,李岸,李岸
乔达下班回家,门还没打开,便被一个女人从后抱住。他费了一翻力气才掰开她的手,推开她。于是看见一张被风吹白了的脸,灰败得吓人,双眼红肿得老高,眼泪像永远不会停似的落着。
他手足无措地陪她在寒冬里哭了半个小时,然后把她领进家门。去厨房倒水回来,在客厅没看见她,以为人走了。却又听见从一个房间传出的呜咽之声。
那是房东儿子的房间,一直被空置着,他从未踏足过。当初租房子时,房东要求他不能用这个房间,他三不五时的会回来打扫。
乔达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循着那细碎压抑的哭声,他第一次踏进了那个房间。
时光,在这个房间,被永久地镌刻在2007年。
临窗的书桌上整齐地排放着那一年的高考习册和篮球杂志,泛黄的墙壁上黏贴着科比绝杀太阳队时嘶吼的海报,连床上的被褥都是那一年土旧朴素的花色,不知被人洗了多少回,色彩早已惨白。
木头原色的床头并排贴着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的一寸学生照,边角挨边角一丝不苟的,还能看出当时贴的人有多小心翼翼。照片里的男生女生,穿着不一样的高中校服,青涩地对着镜头微笑,眉眼都是闪亮的。
从照片移动眼眸,女生青涩欢快的眉眼与站在床边的女人重叠,染了岁月的风霜,微笑已风化成忧伤。
乔达惊讶地张开了嘴,不再认为这个女人精神不正常,也止住了要赶她出去的念头。
郑安安,我爱你。
当那六个用小刀刻在照片下的字闯入眼帘,她终于又失声哭了,哭得肆无忌惮,哭得永无止境。
岁月静淌,重回年少的时光,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走远过,仿佛下一刻那一个少年就要推门而进,然后皱着英俊的眉宇生气的问她,郑安安,你为什么哭?
我不想在黑暗中讲述我们的爱情,因为它那么美好,永远闪耀在那一个地方。所以,亲爱的,现在换你,好不好?
————2016年郑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