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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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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尾巴拉得斜长,眼看便要没入地平线。
嘭的一声!林树肚腹又挨一脚,修长的身体重重的撞到背后的残垣断壁上。这里是离一中不远的一座废弃的工厂,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郑安安躲在数十米之外的一睹墙壁之后,偷偷瞄着前方的一处角落。在那里,林树不知道已经挨了靶子一伙人的多少记拳脚。一丝不苟的校服上已满是灰尘,嘴角挂着血迹,两只眼睛股囊囊得活似两个剥了皮的熟鸡蛋,眼镜已不知被打落到哪个犄角旮旯。
尾随靶子一行人,看到的竟是这样的一幕,郑安安胆战心惊却又喜不自禁。看到林树那小惨样,心里着实爽快!
如你所料,林树,林鸽的哥哥,于凤的继子,也是她法律上的兄弟。他与林鸽一样讨厌她,或者更甚。虽然接触不多,但每每相遇总是对她恶语相向外加精神鄙视。对他,郑安安也早已恨极。
“该!”她低声地咬牙切齿。
靶子出手相当干净利落,二十分钟前在一中附近堵住林树便带到这里,二话不说就动手,手底下的人也随之蜂拥而上。
林树倒有几分骨气,在一群人的拳打脚踢中抱着头死不吭气。两厢无声,空气中只飘转着骨骼与骨骼碰撞的声响,颇似配合默契的默剧。郑安安觉得,这样的情况一定不是第一次。
光线愈发暗淡,随着靶子啐一口痰吐到林树的校服上衣上,一群嚣张跋扈的小混混你追我打的走了。走得让她猝不及防,结束了?从头到尾,打人的没骂人,被打的没问为何。果真默契百分百!
郑安安并没有继续跟踪靶子,而是等到他们不见身影后,纵身一跳跳出躲避的角落,然后背着手踱着步子悠哉的走到正趴在地上摸索眼镜的林树跟前。
他听到声响,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却比被打的时候还多。她喜欢看他这幅表情,解气!
他龟裂的嘴唇上下触碰了几下,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她嘿嘿笑两声,一脚踩上他手指眼看便要触碰到的眼镜上,呲啦一声,镜架粉碎。
“郑安安你!”
他污脏的双手瞬间捏作一团,刷的从地上跃起。郑安安被他这一串动作惊得踉跄,后退两步。
“怎么样!留心我把你这丑事宣传出去!”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量他也不敢对自己怎样。果然,林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两只肿胀的眼睛里吞吐着火星。毕竟是市长的儿子,人前人后都傲娇的主,怎么会愿意他人知晓他这一副窝囊的模样。
郑安安忍不住冷笑两声,“以后见到姐敬着点儿,千万别惹姐发火!”
说完,她也不再去看他恨不能掐死她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走了。
这感觉他奶、奶的爽啊!
一整个城市都被灯火点亮的时候,郑安安还没有回家,郑家确是一派喜气洋洋。
郑新新与罗宾汉窝在郑安安的房间里玩着电脑游戏,舒明森陪老太太在客厅看电视,郑泽江挑起家庭煮夫的担子,在厨房忙忙碌碌。
“你以后都在日初吗?”
“不知道,最近一年应该是。”
“你真的是郑安安的姐姐?”
“应该吧,已经和郑爸爸做过亲子鉴定了。”
“小时候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嗯......忘了。”
袅袅的夜色中,李岸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从对面窗户传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深如幽潭的眼眸流转出好奇之色,他侧头望进那一扇禁闭的窗户。玻璃上氤氲着水汽,不能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清楚,只有一男一女的人影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嘻嘻笑笑。
喵。
右边裤腿忽然一紧,他低下头,一只肥软的白色大猫不知什么时候窝在脚边,嘴里衔着他的脚,两只夜明珠似的眼睛,一蓝一绿圆溜溜的在夜色中散发着骇人的光。
“波斯猫!”
不待李岸做出反应,三两个吃完晚饭的小孩儿走出来奔到了白猫身边。一个看着年纪最长的男孩儿动作粗鲁的揪起它,一甩一甩的觉着颇为好玩。其余几个围在他周边,几只白嫩嫩的小爪子不分轻重的在白猫身上乱摸,惹得那猫痛苦的喵喵哀叫。
李岸看了一会儿,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他遂深长手臂,一把从小孩儿堆里把白猫抱回到自己怀中。
“我的猫”
小男孩儿还未玩尽兴,张牙舞爪的要来夺,动作却是生生的被李岸冷厉的目光给冰封住。这几个小孩儿都是附近邻居家的,李岸当然知道怀中的猫并非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人。
咿呀一声,最近一家的门被拉开,一对男孩儿女孩儿急步出来。
“九千岁。”郑新新冲李岸怀中的猫叫道。
呃,这个名字够霸气。李岸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猫捧起递予她。一阵风卷起屋檐的碎雪,飘落到她乌黑发亮的长发上。郑新新扬着愉悦的笑容,从他手中接过九千岁,柔软的指腹不经意的触及到了他被冻得冰凉的手掌。
“谢谢。”她说,眉眼璀璨。
罗宾汉不知道郑安安对李岸的心思,对他没有丝毫敌意,权当陌生人。这会儿,他咧着嘴站在郑新新身旁,眉开眼笑的逗着女孩儿怀中一幅老太爷模样的九千岁。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巷口,本兴高采烈跳回来的郑安安此刻紧蹙着颜色微淡的眉,架着双臂远远看着那三个站位和谐的人,眼中是风卷残云般的冰凉。
好样的,郑新新!
有一些在身体里嗤伏了很久的什么开始耸动,绷得死紧,眼看就要断裂。她摸不透,干涩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你吧,郑新新!
一场看上去其乐融融的家宴,郑泽江与舒明森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却出奇的聊得来。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在郑新新身上,一个说她七岁前的粉雕玉琢,一个说她七岁后的冰雪聪明。从他们的谈话中,郑安安得知郑新新现在不叫郑新新。
舒忆,文绉绉的一个名字。
罗宾汉死不要脸的留下来蹭饭,他坐在郑新新身边,两个人也是打得火热。郑安安不嫉妒,但心里就是憋了一团火,从须臾前看见李岸与她的照面那一幕开始,这团火就燎得她胸腔灼烫。
其实,如果不是受尽委屈,五六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记忆,深刻到对一些人一些事念念不忘呢?有关于郑新新的记忆,郑安安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开始懂得这个人不像其他小孩儿那样,打一架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她便像梦靥一样,如影随形。
郑安安不太愿意承认,那些无知的岁月里她对郑新新的惧怕,那是她16年人生里一段最是晦涩干哑的时光。
那时,于凤每天忙于讨好郑泽江与老佛爷,郑泽江则辗转在老佛爷与于凤之间,过着猪八戒照镜子的生活,而老佛爷更是乐此不疲的与于凤斗智斗勇。郑新新顶着嫡出的正宗身份,被老佛爷庇佑出一副宠冠六宫的娇纵脾气。无人问津的郑安安,永远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在郑新新永无止境的打压中坚强如杂草般的活了下来。
所以现在,隔着饭桌看到郑新新那张善良女主角的笑脸,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如果说,昨天她还相信她因为失忆而变得纯真,那么在看到她与李岸的接触后,她真TMD有砸碗米饭到她脸上的冲动。
她有说过的吧,郑安安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感情之类的太虚无缥缈,暂且不提。实打实物质上的东西,在郑新新还在日初的时候,她也没有得到过。
所谓梦靥,郑新新兢兢业业的贯彻了在物质与精神上同时打压她的坚定思想。那并不是愉快的记忆,她也不想自虐的掀开伤疤给人看。总之,从来但凡她中意的东西,郑新新是一定要觊觎的,是一定要强取豪夺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李岸的一个微笑,就足以让郑安安草木皆兵。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还有个姐姐。”
饭后,罗宾汉殷勤的跑来陪她洗碗。她却没什么心情搭理他,手里的碗在水龙头下胡乱冲洗,眼睛瞟着对面亮着灯的房间。
“郑安安!”
看她晃神,罗宾汉不满的低喝一声。她皱眉瞪了他一眼,“别在这捣乱,找你那新朋友玩去。”
他退后一步,眯暇着眼眸,唇角微微翘起:“你,吃醋了?”
去你大爷的!郑安安差点把手里的碗甩到他的脸上。而罗宾汉智商为负的脑子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气绝与不屑,他挤到她跟前,用肩膀撞她的肩,一口安抚的语气说道:“别担心,我还是最喜欢你啦!我跟她接近,还不都是为了你,她是你姐姐嘛!”
“我谢谢你!”她咬牙。
“安安,你姐姐他们要回去了,出来送一下。”郑泽江在屋外喊。
她白眼一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然后在罗宾汉的衣服上擦干和他一起走出去。
门前,舒明森已经发动了车子,郑新新对她和罗宾汉笑着说道:“我们住在玫瑰园,你们有时间来找我玩啊!”
“好啊好啊!你也可以来14中,报我名字就行!”罗宾汉抢着回答,郑安安鄙视他。
在郑新新上车之际,对面李岸家的门打开了。李岸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垃圾袋走了出来。
按平时的套路,他应该目不斜视的走开。但是现在不是平时,郑新新的回归对郑家而言是件大事,对这巷子的左邻右舍而言是件新鲜事,而李岸似乎也出乎意料的抱有好奇心。
郑新新先出声跟他打了招呼,他没有热情的回应,只淡淡道:“你好。”
郑安安的心一阵抽痛,只是这么简单两个字,也是她奢望了5年而不可得的!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吧!我刚转到一中。”
“哦,我在高二(8)班。”
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聊起来了。郑安安虽然气愤,但更多不明所以的情绪同时在胸腔翻搅。
从前总是远远的看他与人交谈,他像一尊周身闪耀佛光的佛像被她虔诚的膜拜,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这一刻,恍然觉悟到他与别人说话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音调,这样的语气,还有这样不疏远不亲近,距离刚刚好的眉眼。
他们的谈话简短且毫无营养。郑新新随舒明森很快离开,李岸也在昏黄的路灯下缓缓走向巷口远处的垃圾站。
郑安安很想追上他,陪他走那一段路,然后告诉他,我叫郑安安,14中高二(4)班的。
到底是卑微的喜欢着,憋不出郑新新那般坦荡荡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