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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年 ...


  •   夜风北来,带着沁人的凉意,仿佛满天星斗都比往常清晰许多。

      银河如带,横贯中天。

      “我们今天讲一个关于‘忘记’的故事。”

      戚少商盘腿坐在竹床上,笔挺笔挺,虽然星光下只见影影绰绰一团灰影,仍旧严肃得让那半躺在凉席上的人笑了起来,

      “怎么,终于要谈到我的过去了?”

      回答他的,是更加严肃的摇头,以及强调,

      “这是关于‘忘记’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狼,因为是故事的主角,我们就称他为“狼”吧。

      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兄弟,独自在原野上流浪,打架、狩猎、追逐……五湖四海漂泊了多年,直到有一天,遇到了某个狼群。他那时候还很年轻,多情、逞能、好斗——也许这是狼的本性,于是他凭武力征服了这个群体,成为新的狼王。

      狼群势力范围很大,目力所及的森林河流都是他们嬉戏的场所,最远处则是绵延无尽的山岭。狼们有着蓬勃的活力,强大但不致命的对手,足够的猎物,以及为其他动物所尊崇的地位。

      他以为这就是最完美的世界了,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寂寞,有时候思念远方的爱侣,可那些都不足以撼动他对这种生活的热情。

      每当吃饱喝足的时候,他会坐在草地上,仰视亘古不变的天空,那边也似乎是一只深邃的眼睛,包容通透,全知全能。

      “看着眼前的鹿吧。天上有什么?就算鸟肉肥美,也抓不住它们。”

      当这种调侃渐渐变成认真的疑问,他也开始困惑。

      难道不该单纯地欣赏么?变幻莫测的藏蓝,缥缈的丝絮,炙烈的黄金,莹润的白银……那里比草原大无限倍,辽阔幽远,就像一个时而可亲时而暴躁的朋友,永远不会令他感到单调。

      ——但是狼不需要天空,只要有自由奔驰的草原就够了。

      他认同了这种说法。

      一日,狼照例站在草原最高点,看朔风将荒草冻结成霜白,铅灰的云层遮挡着阳光,知道一年中最艰难的冬天来了。

      很多动物都不得不随季节迁徙,只有这里的狼群不必,因为他们有一个代代相传的秘密:即使在冬天最冷的时节,领地中也有一处山谷,长着鲜花嫩草,以及充足的猎物。

      就在他估计着入谷时间的时候,忽然看到草丛中有一只灰褐色的狐狸——当然,这片大陆上从没有狐狸,他以前不曾见过,也不知道那是狐狸。

      狐狸骨瘦如柴,皮毛斑驳蓬乱,沾满泥土,深琥珀色的眼睛却更显得明亮,夜空一般幽深。

      狐狸抬头看着天,像一尊枯萎的雕塑。

      “你好。”

      他对这只瘦小的动物说,没有得到哪怕一丝回应。

      “冬天到了,要加入我们吗?”

      这么说,不是因为对方尖而长的脸颊,也不是蓬松的尾巴。

      狐狸终于动了,低头疑惑地看着他,那种怀疑的目光,就像剑一样刺穿了他一贯的自信,此后再也不能忘记。

      仿佛等了沧海桑田,得到首肯时,狼大大松了口气。

      吃饱喝足,洗干净毛皮,他才发现,这灰褐色的狐狸,其实有一身夕阳色的毛皮。

      狐狸说,他来自山外,那里有与天空一样广阔的大海,高耸入云的山峰,柔美茂密的森林,还有无以计数的奇特动物。

      狐狸也喜欢看天。他看天的方式很奇特,一定要在水边,上上下下都被云朵或星星包围。

      那只火红色的动物说:“这才是完整的世界。”

      有了余暇,狼便经常和狐狸一起看天。

      什么都不说,

      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可是,狼群并不接受异类。当他发现的时候,狐狸还是独自游离在群体之外,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喧闹的群体——不管狩猎还是保卫,抑或游戏追逐——然后转身离开。

      细长的眼中难以分辨是不屑还是悲悯。

      不知为什么,狼发现,狐狸明明走在及肩的荒草中,看起来却像走在悬崖绝壁上。

      “原来是这个。”听故事的人冷嗤道,“你不用再讲下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狼不是被狐狸咬死,就是被赶出草原,磨牙砺爪,多年后回去复仇——真俗的江湖套路。”

      戚少商不以为忤,笑道:“依你的,那该是关于‘背叛’的故事。”

      “沙”地一声,竹骨折扇落入草丛,那人索性枕臂躺下,仰望夜空。星宿闪烁,没有一丝云彩。

      蝙蝠尖叫着盘旋,掺杂在夏虫悦耳的鸣叫中,就像划破音乐的利刃。

      “你继续。”

      第二天,狼带着族群和狐狸一起去了山谷。

      进入漫长而黑暗的隧道,后一只咬住前一只的尾稍,他们不敢有一点疏忽,缓慢前进着。而最前面的就是头狼。他身后,则跟着狐狸。

      “走过这个山洞,就能看到春天。”

      狼喃喃道。

      这是从前带他进山的老狼曾说过的话。

      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看到春天,因为春天是时间概念。他们只不过走到一个密封良好的山腹里,外界寒风进不来,或许还有地热等其它原因,即使冬天河水也不会结冰。

      山腹中有不少同外界不太相同的动物,例如角特别大的鹿,肥壮的兔子,以及不会飞的鸟。它们不若外界的动物那样有警戒心,即使被抓住也不懂得害怕,本是最好的猎物。但狼群恪守规则,一到春天就离开,绝不多留。

      “这是老天赐予我们度过冬天的庇护所,如果不给它们恢复的时间,很快就再也不会有生物了。”

      狼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话,似乎已经忘记了跟在身后的不是那只才认识的狐狸,而是只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同族。

      前方出现了光明,狼群齐齐叹息,从无形的沉默中解脱出来。狐狸忽然加快步伐向光明奔去。狼感到他光滑的皮毛擦过鼻端,本想阻止他,却打了个喷嚏。

      他想,第一次钻这么黑的山洞,狐狸会害怕也不奇怪,便笑着整理队形,思考今冬的计划。

      “所以他太天真,恐怕连阳光都见不到。”顾惜朝摊开双手,成了个十字。泥土的味道随草丛的晃动蒸腾起来。

      戚少商有些不满地摇头,道:“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

      “谁要你讲哄小孩的故事。”

      “庄生梦蝶的故事也是哄小孩么?”他益发严肃地纠正。

      冬天是繁衍的季节。

      几个月后就会有小狼诞生,如果不小心处理掉一路的痕迹,外族追寻而来,在狭窄的山谷中,很难保护幼崽的安全。

      狼王让开道路,让同伴先出去,自己则走向队尾,检查后面的工作。不料还未等他走远,凄惨的嚎叫已经纷纷响起。

      原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山谷清新潮湿的空气,而是獠牙和利爪。才从黑暗中走出的狼群,还未适应外界的光明,就被一一咬断了脖子。

      反应快的狼急忙后撤,却无法回到洞中。一只老狼冲了出去,更多狼随之冲向敌狼,为同伴争取逃走的时间。可惜因为太过仓促,狼王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挤到前方,只能随着大部队涌入洞穴中段。

      本该保护的他,却成为被保护的对象。

      所幸洞外的狼也不敢贸然进洞,尖声嘲笑着撕咬牺牲者的尸体,意图引出还活着的狼。

      “他被狐狸出卖了。”

      语气中有着微妙的嘲讽。

      戚少商佯装愤愤地提高音量,“你又打断我。到底听不听?”

      顾惜朝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回嘴,反倒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你们怎么知道今天动身?”

      狼暗中让部下去检查入口,努力拖延时间。他想狐狸一定也被杀死了,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他来,毕竟在两族斗争中,唯一无辜的,只有他。

      “是我告诉他们的。”

      谁也没有想到,回答他的会是狐狸,“路线、计划、时间。你们再也不是山谷的主宰了。”

      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荒谬答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一开始我就是为此而来,谈何背叛?”狐狸平静地笑了,“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如此轻信,连我都为你的部下不值。”

      狼觉得他的话不对,非常不对,却找不出具体的问题。

      他们真的是刚刚认识么?为什么默契得就像相处了一辈子那样长久?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情,一声咆哮就了解对方的意图。追捕猎物的时候,他们总是配合得最好,再强壮的族人,也比不上这么一只瘦小的狐狸。

      第一天,

      他们相识,

      第二天,

      他背叛了他。

      ——可是真的只有两天么?

      于是狼找到幸存的伙伴,想要求证。

      狼群激愤地回答道:

      “我们知道您热情耿直,但那只卑鄙的狐狸根本不懂恩情。你们当然只认识了两天——不,你们根本不认识!”

      狼想了很久,仍旧不能释怀,便独自离开了狼群。

      朔风肆虐,灰白的世界一览无余。

      他翻过九十九座山,越过九十九道谷,才来到极北的雪国,问那分别多年的,往昔的爱侣:

      你等了我很多年,也恨了我很多年。所以你一定知道,我和他究竟认识了多久?

      “——戚大少,你有没有讲错?那笨狼不是被堵在地道里吗?怎么翻山越岭,还去问什么‘幸存者’和‘情人’?”

      本想等他讲完再发表议论,没想到越说越离谱,顾惜朝终于忍不住第四次打断了故事进程,还用了戚少商最不喜欢的称呼。

      不过戚少商不仅没生气,还眯起眼睛笑了,

      “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并不重要,何必深究。”

      深吸口气,顾惜朝翻了翻眼皮,“我给你补上。山洞还有岔道可以通到外界,狼群虽然损失惨重,却还是成功捍卫了自己的领土,并消灭了入侵的狼群和那只狐狸。所以主角狼才能悠闲地弥补内心的失落。”

      于是戚少商也沉默下来,

      “为什么是失落,不是愤怒,也不是喜悦?”

      “我猜的。”

      讲故事的人闻言停了片刻,随后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执拗语气说,

      “狐狸没有死。”

      明显赌着气。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了多久。我连等了你多少年都忘记了,可你千里迢迢而来,却是问这种问题?”

      晶莹的雪花也无法掩饰那美丽倩影的落寞。过去的情侣摇了摇头,“留下,我们还有机会,否则就再也不要来见我。”

      失落。

      对,狼非常失落。不是因为对方的绝情,而是早已过去的背叛。可是比起被背叛的失落,心中的空虚更加真实,就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又好似砍断双脚的鸟,即使再累也无处落脚。

      她性格刚烈,此言已是最大的让步。但狼还是狠心告别,向西方走去。

      藏蓝的天空,朝夕间艳丽的金与紫。

      淌过九十九条河流,走过九十九片荒原,狼终于来到了日落之地的高原,问那曾收留他,并协助他战胜野狼的义兄:

      您拥有洞悉冥冥世界的锐利双眼,所以你一定知道,我和他究竟认识了多久?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了多久。我只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是个有些冲动,满眼快乐的孩子。现在你应该重建家园,却为何不远万里来问这种问题?”

      苍蓝的月光也无法抹去那坚毅身影的失望。为他可两肋插刀的义兄凝视着他,“我们族群繁盛,要去中原发展。你来不来帮我?”

      目光坚毅如铁,此言已是最诚挚的邀请。但狼还是惭愧告别,向南方走去。

      苍翠的山峦,闷热而充满了生死一线。

      穿过九十九片密林,游过九十九片湖泊,狼终于来到瘴气与鲜花的国度,问那些因他而战死的老友的亲戚:

      你们都曾身处杀戮中心,最清除事情的经过,所以一定听说过,我和他究竟认识了多久?

      “我们不知道你们认识了多久。我们只记得他来的时候带来了鲜血和火焰,以及无可抗拒的绝望和死亡。你早就应该杀了他,却为何一再手下留情,问我们这么愚蠢的问题?”

      灿烂的阳光也无法缓解那些衰弱心灵的失望。悲伤的他们不断叹息,“我们的支柱倾覆,已经没有立足的能力。孩子们还小,您能帮我们避开仇家的报复么?”

      他们都有铮铮铁骨,此言已是最难启齿的请求。但狼还是酸楚地告别,向东方走去。

      波涛如怒,无边无际的海洋,层云低垂。

      攀过九十九道悬崖,钻过九十九片沼泽,狼终于来到太阳升起的沙滩,问那亘古不变的喧嚣,枯枝间穿梭的寒风——那里是最后的战场,没有任何生灵,只有被毁坏的废墟。

      你们见证了两大狼族的厮杀,也见过背叛我的狐狸,他的皮毛就像朝阳一样艳红。请你们告诉我,我和他究竟认识了多久?

      “究竟认识了多久,认识了多久,认识了,多久……”

      玫瑰色的朝阳也不能唤醒沉默的天地。除了断断续续的回声,他再也得不到其它回答。

      狼疲惫地离开了海边,向中原走去。

      淡绿的芦苇丛和清澈的河水,就像精致的花纹,绣在苍黄的沙漠中。虎尾溪畔是狼群的领土,上游远古的红色石滩,将族群牺牲的瞬间铭刻于大地。

      看到首领回来,狼群很高兴,纷纷涌了上去。

      他永远是他们的骄傲,即使此刻皮毛蓬乱,精疲力竭,难以理解。

      狼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焦躁,

      “你们告诉我,狐狸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究竟认识了多久?”

      “我们不知道狐狸是谁!”狼群愤怒地吼道,“我们不认识,他根本不曾存在过——”

      可是狼心中明白,他们在骗他。他一定要找到答案,否则……

      等了很久都不见下文,顾惜朝怀疑戚少商已经睡着了,不料却对上灼灼的目光,夜色里看起来尤其可疑。

      “否则怎样?”

      否则他心神不宁,将一事无成。

      狼有感觉,失去的是他一生中最珍贵最快乐的时光,以至于过去的体会全部黯然失色。

      他有最得力的助手,最知心的朋友,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天空,毫无顾忌地嬉戏打闹,既不孤独也不寂寞。

      虽然不可能像鹰一样自由翱翔,他却真的体会过飞翔的感觉,将力量和成功驾驭手中,身边是并驾齐驱的伴侣。

      那,真,的,是,他,最,最,完,美,的,时,光。

      不是么?

      他不相信如此短暂能如此丰富,更不甘心如此幸福会如此短暂。

      他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所有同伴所有朋友甚至山川湖泊。

      他感到彷徨,如同走入无解的迷宫。

      不知过了多久,难说是幻觉还是过去的真实,脑海里的景象鲜活起来。

      狼记得春天的时候狐狸被小狼们纠缠得落荒而逃;记得夏天的时候狐狸总是泡在河里不愿上岸;记得秋天大家一起狩猎,他和狐狸一起咬死了发狂的公熊;更记得冬天狐狸很怕冷,总是蜷成一团,靠上去却非常温暖。

      他记得第二年春天狐狸为了保护小狼们差点被豹子杀死,并得到狼群的感激和认可;第二年夏天大旱,他们跋涉千里寻找水源,狐狸将他从沼泽地拖了出来,彼此都滚成了泥球;第二年秋天意外地风调雨顺,猎物丰美,气候凉爽,确实是“金秋”;第二年冬天雪来得很迟,进谷的时间也推迟了半月之久。

      原来他们有两年,消失的两年。

      ——日历年轮上不存在的两年。

      树木停止生长,瀑布没有流动,掉进时间裂缝的两年。

      狼再次出发,去寻找狐狸的下落。

      在那次背叛中,狼失去了很多,狐狸则一无所有,早就带着满身伤痛隐姓埋名。动物们都说他死了,狼每次听说,脚步都会变得更沉重。

      可是他没有停下。

      幸好没有停下,才终于再次见到了狐狸。

      他依旧静静地看着天空,好似一尊枯萎的雕塑。

      狼好容易才抑制下激动,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因为那次背叛,我们分别失去了什么吗?”

      “你,失去了半生基业。”狐狸孤独地笑了,“我,与你素昧平生,游离在狼群之外,永远是只不被接受的狐狸。本来就无可失去,还能失去什么?”

      又等了很久不见下文,顾惜朝认为他故意吊人胃口,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戚少商苦笑,道:“你说狼之前为什么会忘记?是狐狸骗狼吗?还是他们之间真的不曾有两年,一切都是幻觉?”

      “自己编的故事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顾惜朝敲了敲身下的竹席,“如果过去确实像你说的那么美好,狼当然宁可都是虚假,因为单纯憎恨比错综复杂轻松多了。而狐狸也一定希望都是幻觉,背叛起来才不会太痛苦。”

      “……哦?”

      “或者不过一见如故,错觉而已。”

      戚少商揉了揉鼻子。

      “狼和狐狸都是笨蛋。”

      又揉了揉鼻子。

      “一个擅长没事找事,一个擅长骗自己。”

      “这个……”

      不满对方支支吾吾的态度,顾惜朝横了他一眼,“然后呢?狼终于满足了,还是逼狐狸相信他的‘两年’论?”

      戚少商呆了一下,挥手笑道:“当然不。他后来和狐狸一起经历许多许多,比那两年更加曲折离奇,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

      顾惜朝的眉毛纠成了死结,“这算什么结局?”

      “我喜欢的结局。”

      那个经历风雨沧桑,强韧如神话的男人,此刻居然笑得像个献宝的孩子。

      顾惜朝一顿,冷声道:“我不喜欢。”

      默然。

      “堆砌辞藻,不知所云。”

      九现神龙奸险地挑起嘴角,

      “你可以这样理解:一个思想家,走遍千山万水,克服仇恨感情道义等无数诱惑,终于寻到了真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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