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孤红》柴临

18、门卫

　　第二天，老国早早地就出了门。路上，他一张面孔贴着公交车窗，双手紧抓口袋，扯着嗓门喊得喉咙直冒烟：“不要挤，不要挤，让我出来！要死快了！”经过一路的披荆斩棘，老国终于抵达了上班的那个粮油单位，随着人流涌下了车。
　　下车后，他照例跑去附近一爿点心店买油条，从兜里捻出几张面额“壹市两”的粮票，犹豫了一下，比平时多买了一根，给老李。老李来得早嘛。
　　“老李啊，侬点心吃过了伐？”老国拎着油条来到单位。
　　老李出门前刚喝下一碗薄粥，眼下闻到了香味又觉出了饿。他咽咽口水，对着老国嘿嘿一笑：“朆，朆啊！”
　　“那正好啦，一起吃！”老国捏起根油条递到他面前。
　　老李伸手一接：“各哪能好意思啦！”举着油条来回晃动，“不要！不要！”
　　“你看，我买都买了，我一个人哪吃得掉！你吃，你吃！刚炸出来的！”一番三推四请后，金光闪闪地油条终于被请进了老李嘴中。
　　“嘿嘿，你嘛客气得来！大家都是同事——”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正因为大家都是同事——”
　　“哎呀，老国，我昨天也是路过！”老李鼓动着腮帮子，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恨不能长出两条舌头，吃饭说话得以分工。“你家丫头是门卫老头捞上来的，我昨天去废品收购站卖掉点旧货，正好看到，老头正愁不知道谁家孩子，我说我认识，就给带来了。”他舔吮着手上的油说。
　　“哦哦，那我要去谢谢人家的。”
　　“要的要的。我跟你讲哦，看看老头六十岁，身手那个灵活，我昨天站在旁边，就看到他老远奔过来，‘噌’得一下，丫头就起来了！”
　　老国抬头，看看老李。
　　“啊——不，不是！我是站在对面的废品收购站边上！不过话说回来，我要真站在河边，也没他那个本领的。哎，你说老头之前是干什么的？”老李赶忙转移话题。
　　“我哪晓得！他来了三年，除了看门就是扫地，也不大看他跟人接触。”
　　老李松出口气，佩服着自己的急智，进一步展开话题：“是啊是啊，听说他找来的时候，单位领导本来是不要他的，年纪大嘛，真要有个贼伯伯啥的，怕他搞不定。”
　　“那后来怎么又要了啊？”老国的好奇心起来了。
　　“看门的工作实在没人干呀！你说，找本单位的职工兼嘛，经常要轮的，不能有个常性，还没这个，”捻捻两个指头，“外头年纪轻一点的谁高兴做这种事体，所以就先用着。没想到一用就用下来了。三年！一次事儿也没有，一开始还担心呢？”
　　“担心什么？”老国两只眼睛睁得老大。
　　老李看看他，笑笑，不说话。老国急了：“你倒是讲呀！”
　　老李看了眼四周，凑到了老国耳边：“听说他是提篮桥放出来的！蹲了老久的，再推板四年就满这个数了。”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年啊？犯了什么事啊？”老国嘴巴张得老大。
　　老李一拍他：“哎呀，你轻点声！”拱拱老国的肩，“你说提篮桥都关过些什么人的啦？”
　　“战/犯？汉/奸？反/ge ming 分子！”
　　“哦哟，你要死啦！讲这么大声！”
　　“又没有别人在！各么，老头的家人呢？”
　　“没见过，估计覅他了。你讲讲，叫你你敢要伐？肯定早和他划/清/jie/xian/了啊!”
　　老国想了想：“也是蛮作孽的。”
　　“是的呀，”老李附和道，“不过大概也不是一个人，好像有几个朋友呢！”
　　“应该没有吧，没看到单位里谁跟他特别要好啊！”
　　“这你就不晓得了！他有时候会收到从北京和香港寄来的信，肯定是朋友寄的，不过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看他。”
　　“这你都晓得？肚皮里囥了不少消息嘛！真个结棍！”
　　老李被夸得满面春风，乔装作致地回应着：“一般，一般！” 他是一直致力于建立自己的小网络，不放过单位任意一个角落。老李想，他才不会像老国那样，天天只知道籴粜、掮米、拷油，低头干得像只黄牛，实际一点捞不到，戆徒一只！
　　“不过看样子好像改/zao得蛮好的。”老李最后总结到。
　　“二十六年还不改/zao 好！”老国感叹。
　　“就是说嘛！照理，这种/黑/5/类/应该吃‘卫生丸’的！”老李说。
　　“党的关怀啊！”老国说。
　　“真的喏，gong chan dang 就是民主！”一起说。
　　此刻，这两位沉浸在他人的不幸中，一个愉悦地打发着自己的时间，一个成功地转移了自己的尴尬，彼此都觉得关系又拉近了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