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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九十七】伸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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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哗然声中,高公公微微挑眉,梁帝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
云靥,林仕蓁,此时扬起她的头颅,好让众人看清此时此刻跪在殿中伸冤的究竟为何人:“帅府孤女林仕蓁,特向陛下请罪!”
穆青一惊,她说……她是林仕蓁?!
“臣女胎中病根,常年在外寻药,久不在京。十三年前赤焰案发之时正在海外求医,听闻赤焰谋逆、林府既封,得母上遗稿、官家传信,臣女急病攻心,一病不起。彼时林府覆灭,唯余我等,母亲自刎殿前为臣女求得一线生机,陛下恩准下令押解归京,择日判处。为保林家血脉,老仆故交欺君罔上,借路途遥远之便,将病重的我偷偷送去孤岛,换以病危不治的幼女,后此女不堪病痛途中呕血而亡,因其女儿痨症,按俗就地安葬,改送衣冠回京,尘埃落定,臣女这才侥幸存活。此举有伤他人,臣女也一直心中有愧,此后臣女隐姓埋名十数年间拜师学医,幸得恩人收养有了身份亲友,本想依母亲遗愿,在江湖平安度过余生,可赤焰之案滔天大罪,实在心存疑惑,因此行医积善、周游辗转,一心查明事情真相。”她双手高举,呈上信物,“臣女自知欺君乃是诛族大罪,只是赤焰之案乃毕生执念,只能苟活以存血脉、以待昭雪。十三年前来证明林氏身份的各式人证物证、梅岭探访江湖游历搜集证据、身份信物晋阳遗稿一应俱全,清单特此呈上,陛下敬请详查!”
穆青蓦地抓紧霓凰手臂,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她重重叩了一头:“为证林氏女儿身份,臣女与诸位证人皆愿担欺君之罪,性命交由律法处置。但今日随公主首告,为的就是作为存世人证,亲身为赤焰伸冤,还赤焰七万军魂、祁王不白之冤一个清白!”
“——因此,臣女以林氏血脉身份恳请陛下,”声音落地有力,“定要听完长公主所言!”
堂上静默无言。众人不知是被莅阳所言震慑,还是为林仕蓁的身份心惊。但莅阳终究还是把话说了下去:“梅岭屠杀之后,夏江与谢玉利用所缴林帅金印与私章,仿造来往文书,诬告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使祁王身受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
梁王面色血红,急怒攻心,他暴怒地盯着眼前死而复生的林仕蓁,还有那正在意图推翻自己十三年威信的妹妹莅阳,他将手中的金樽砸向跪下的二人:“你们给朕闭嘴!”
长公主知道此时不能停歇,看也不看身旁地禁军武士,毫不停顿地道,“冤案发生后,谢玉与夏江倚仗兵权朝势,封住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五条大罪,桩桩件件均由谢玉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她回望一眼身旁林仕蓁,眼眶渐红,“直至再见蓁儿,十三年前究竟为何、赤焰所遇何事、而姐姐血脉又遭何苦难,一一对应!纵使欺君之罪,她也要冒死为证,臣妹首告,实在不足为题。还望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以安忠魂民心。若蒙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了。”
两人对视,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展袖拜倒,久不身起。
字字句句,皆如巨石捶心,殿中诸人深深震撼,竟不能言语。
梁帝嘶声喊道:“御林军!御林军何在!”
他的禁卫再不能前进一步,景琰此时才冷冷抬首,御林军听从他令,此时围于禁卫身前,双军承对立之势,剑拔弩张。
梁帝跌坐在金座之上,他将目光犹疑地投向景琰,景琰坦然自若地迎向他的目光。此时的他很想阔步走向林仕蓁,以他求娶未果的身份跪在她的身边。可他是萧景琰,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与肩上的重担,小殊、赤焰、祁王兄,他们需要更公正的审判与昭雪。
因此他忍住了。他看着霓凰跪了下来,说出他想讲出的那番类似的话来:“即便林氏身份存疑,但陛下,当年承蒙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配给林殊,十三年过去了,此约未废。霓凰现在就以林氏遗孀的身份恳求陛下,重审当年赤焰之案。”
梁帝荒唐一笑:“朕当年正是因为皇家赐亲,才没有株连穆王府,没想到你!你!”他颤颤巍巍的手指向景琰:“那林氏……当年朕没同意,怎么,你也要以林氏之婿身份跪在那里不成?”
景琰不语。
寂静过后,便是满殿哗然,蔡荃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长公主所言令人惊骇,林氏死而复生更是疑惑重重,此有谢玉手书为证,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还请陛下准其所奏,自即日起重审皇长子与林氏之案,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
他话音刚落,中书令柳澄、沈追等人纷纷出列,均都大声表示:“臣附议!”瞬间跪下大片,连纪王也慢慢起身,看着林仕蓁,眼眸微微发红地道:“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
“你……你!”梁帝脸上松驰地颊肉一阵颤抖,咳喘数声,整个身子有些坐不住,歪倾在御案之上“你们这算什么?一起逼朕吗?啊?!”
他倾身向前,紧紧抓扣着面前的案几:“谢玉早已身死,就凭一份真假难辨的手书!凭着她——”他狠狠指向林仕蓁,“一套子虚乌有的说辞!你们就想让朕重审十几年前的旧案吗?!”
蔡荃面无惧色直言上谏,言明此非仅仅谢玉之案,更关乎天下公道、圣上德行,望恩准重审。连穆青也终于坐不住站了出来,他面露激动,话语更是天真明了:“臣也附议!这样的千古奇冤,云……林氏姐姐能活着站在这里伸冤,是不幸中的大幸!我们怎么能听见了当没听见,看见了当没看见!身份有疑去查就好了,案子审错那就重审,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一向纨绔的穆青也说出这般话来,梁帝气的咬牙:“放肆!穆青,连你也要造反吗?”
“臣附议!”言侯终于站了出来,“刚才长公主所言,脉络清晰,事实清楚。而此女冒死呈证,所求除伸冤外毫无所利,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言侯所言极是!臣等附议,请陛下恩准!”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不置一词的景琰终于在众人的附议声中站里起来。他慢慢走向殿中,在梁帝受伤的眼神和喃喃低语“景琰”声中,挺直了身躯并未回头。梁帝望着他那一袭龙绣红袍、望着殿中宗亲贵胄直直盯着他动作的眼神,觉得从所未有的衰老与虚弱。他扶起了莅阳,微微屈身,朝林仕蓁伸出了掌心。
她没有迟疑地将手递与他,稳稳地站了起来。
萧景琰和林仕蓁,十三年后,终于并肩。
红衣故人,相视而笑。
“儿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