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长存》鎏篆

7、Chapter 6

　　“这是什么？”伊撒切尔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直愣愣地盯着塞西尔看。

　　两个男孩对视了一会儿，伊撒切尔倒抽一口冷气，他从塞西尔的神情中看见了什么，于是棕发的男孩也反应了过来，“不，不对……”

　　“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吗？！”塞西尔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他的手连同手臂都闪烁着黑色魔光，“这就是光明神对待我的，我自认为虔诚，却没想到这种变故。伊撒，你明白吗，我，我会受不了的……”

　　他没有哭，但鼻尖不可避免的酸了，他心里像是生生硬硬地拉着老旧的弦，愣是将他的心拉的又生又硬。

　　伊撒切尔满脸极度的惊愕，他腿一软，坐到地上，连头发都猛地炸开来，硬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等等，塞西尔，你觉醒了魔力……天哪，黑圆环！我看见了什么！”

　　棕发的小少爷短促地尖叫一声，目光猛地对上面前只能站着的塞西尔·朗费罗，对方面无表情，可他能从中看到一丝失望、沮丧、哀伤、无措——大概是对他的吧，当他是谁了，他们可是从小长大的，他们，他们俩……塞西尔还是原来的那个塞西尔啊……真的是吗……

　　不过是短短几秒的对视，塞西尔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只是撇开视线，声音僵硬：“你看，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没错，就是昨天晚上觉醒的。伊撒切尔，感谢你带来的这个消息……我不可能不去王都，不去参加光明节的祭典。可我总得做些什么，所以，得请你帮个忙，帮……帮我掩蔽一下，我要是被圣水淋上了……那后果，我和你都知道的。”

　　“好好好，我会掩蔽你的。可是，塞西尔你还是人类吗……”伊撒切尔连声答应下来。

　　塞西尔只是将嘴角弯了弯，没有作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不由地想到了那个忠心耿耿的男孩——你看，他就没有这种反应。

　　伊撒……只是做出了正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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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马车上，气氛依旧是粘稠地就要滴下来，两位小少爷肩并肩坐着，没有交谈，只是各自想各自的事情，就连一直以来烂漫的伊撒切尔都绷着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塞西尔同样没什么反应，他僵坐了一会儿，一步一动地撩开一点车帘，看看外面。

　　这是他父亲的车队，足有几十辆，将他和伊撒乘坐的马车围在中间，哦还有他父亲的马车，不过被车夫稳稳地赶在车队的最前方，像是在迎面抨击什么。

　　这队车马速度颇快地跑过郊区，通过了王都的历检后冲进了繁华的市区，塞西尔已经没有了当初初进王都的新奇兴奋，他将自己紧紧地贴在马车的车壁上，撇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想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他硬着头皮上了——不能不来，他往年并没有不来王都过光明节的传统，所以今年也不可能不来，借口生病什么的会更糟糕——据说圣水还会有祛除疾病的功效，一个不好，甚至会让父亲以为他真的病得连光明节祭典都不能来，然后特地去教廷讨一点圣水……

　　简直不能更糟糕！

　　塞西尔想不顾一切地抬手抓挠自己的头发，可是他不能，别说是伊撒切尔，马车里还有一位服侍他的侍女安吉丽娜，这位侍女即便比朱丽阿姨要好说话，可是对待少爷的礼仪问题可不疏忽，像这种极损形象的事情一旦被看见……

　　估计跟被圣水泼上了没什么区别。

　　不久，车队赶到了朗费罗家在王都的庄园，所有人下车休息，准备在十点左右前往中心广场参加祭典。

　　“听说了吗，我的少爷？”一名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侍女神秘兮兮地冲着塞西尔凑过来，这位侍女大概也就不到二十的年纪，性情活泼得很，“私底下都快传疯了，据说这次的祭典会有圣水礼哦，天哪，那些被教廷紧张的要命藏在宝库里的都要发霉的圣水这次居然要拿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嗯。”塞西尔简洁地应了一声，只是微微弯下腰拍了拍小腿上刚下车时微微扬起的一点灰尘。

　　“可不是！还要举行圣水礼，这大手笔。以往不是只有教廷在遇到特别难打的魔兽的时候才会拿出一瓶嘛，今年是怎么啦？教廷脑子进水啦……或者是……”

　　塞西尔立刻瞪了她一眼：“薇薇，别乱说。”

　　被点名的侍女这才住了嘴，发现自己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只得打哈哈似得混过去：“嗯……没什么。少爷，我们去房间先休息一会儿？已经乘了这么久的车，总该累了。帕尔默少爷要不要一起来？休息休息，精神会好一些，看看您的小脸，怎么像只吓得都发白的乌鸦？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

　　身边默默地跟着下来的伊撒切尔什么也没说，与他平时总是活泼爱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瘪着嘴跟在塞西尔身后，听了这话也只是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跟过来专门服侍伊撒切尔的侍者凑过来瞧了瞧伊撒，突然一脸惊慌；“咦，少爷，您的脸色真的不太对！昨天晚上作恶梦了吗，现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那侍者急躁了起来，看上去像是想急着将伊撒切尔拽到床上去。

　　结果伊撒切尔真的病恹恹地应了一声，同时要求侍者去跟大朗费罗先生说一声，很抱歉今年光明节不能一起过祭典了，他得睡一会儿。

　　说这话的时候大家没有一个人不相信他不舒服，就连那闹腾的性子都能被压下来，看起来真是不舒服了。

　　伊撒切尔打着哈欠往楼梯上走，同时叫住了想去叫神官来看看的侍者，以一种无力却坚定的语气告诉他，他只是有点不舒服，不用叫神官，只是睡一觉就好了。

　　侍者顿时显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伊撒？你到底到底要干什么。”尾随着伊撒切尔进入房间，塞西尔忍不住问了一声，“连祭典都不参加了……”

　　眼前头发蓬松的小男孩瞅了瞅后面没人，又手脚麻利地关上房间门，这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孩子：“我……我只是……”

　　这个房间若只是作为一个人的休息室的话，还是挺大的，也没什么家具，不过是一张床，几个整齐摆放的柔软沙发，窗台上倒是还放着盆盆栽，可是像是有段时间没照料了，蔫蔫的，不大精神——正如现在的伊撒切尔，他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时，空虚的，大概没什么底气。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塞西尔语气冷淡，一头浅金色长发梳得光滑笔直，极顺极顺地垂在背上，就算是鬓边扎不上去的头发也都整整齐齐地用发胶刮了上去，显得精神极了。

　　他站起身，就想往外走，刚走几步，突然伊撒切尔从后面扑过来扯住他的袖子：“等等，塞西尔……”身后男孩的声音又软又细，就像一直小猫的呜咽，带了点哭腔，“我……我只是想帮帮你……”

　　塞西尔愣怔片刻，随即转过身，不带犹豫地坐在伊撒切尔身旁：“真是，我都已经忍过去了，你怎么比我还难过。”不大的孩子显然心肠不够硬，只是几下就被伊撒切尔的眼泪打败了，“等等，伊撒，你怎么还哭了，不……不就是……”

　　他显然忘记了当初刚发现自己的异变时候的哭泣，现在手足无措地回身抱了抱哭得满面泪水的男孩，这男孩哭得还不老实，一直边哭边打嗝。

　　伊撒不知何时满脸都糊满了泪水，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之前……只是一时接受不过来，可是……塞西尔……我们可是好朋友啊，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我我都会支持你的，你别……抛下我……呜呜呜……”

　　他哭得伤心极了，脸颊被憋得通红，紧紧地扯着塞西尔的袖子：“别……别不要我……”

　　塞西尔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恍惚间回想起来，发现伊撒切尔虽是从小被长辈宠爱着长大，可是他没什么朋友——最亲近的不过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塞西尔了，连个其他可以靠着肆意哭泣的知心人都没有，而表姐杰西卡又是个女孩子，因此在伊撒切尔心中能数得上号的，大概只有塞西尔一人了。

　　可是塞西尔看上去似乎要抛弃他：看他语气冷淡，动作客气，表情疏离，一切都能说明他……他大概被不喜欢了吧，也是，无论是谁不被最亲近的朋友信任，都会很生气吧。

　　于是伊撒切尔哭了出来，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个好方法，虽然有些丢脸，可是……塞西尔他会——会原谅他吗。

　　他抽泣着：“我们是朋友……我我会永远支持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因为你是塞西尔啊，不就是成为了黑圆环嘛……呜……塞西尔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伊撒切尔这段话讲得语无伦次，他大概要表达什么意思，塞西尔也算是听懂了，他瘪着嘴抱了抱开始打嗝的伊撒切尔：“好吧，我原谅你，我们还是朋友……所以说，你这次圣典到底去不去？”

　　伊撒切尔扑过来回抱住塞西尔；“不，我不打算去……不是，我是说，我悄悄地跟着你们，即使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好脱身不是吗。”男孩似乎放下心来，将头靠在塞西尔肩上，只是悄悄露出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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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王都真的很热闹，通往中心广场的几条大街上塞满了人，大大小小的旅店爆满，周边的许多人家临时开了家庭旅馆，也都住满了人；就算是最阴森的酒馆，再劣质的麦酒，沾满了污垢的桌椅都不能阻挡人们要进去坐一坐谈天的想法；街道上马车轱辘声不绝于耳，吱嘎吱嘎响着压过平整宽敞的路面，伴随着马车夫甩着鞭子划破空气的响动；一时间，空中竟飘满了贵妇人和淑女们小心翼翼打理好的妆容脂膏的香味，然而再芬芳的气味，那么多种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太阳明艳，人来人往车走尘扬，倒也不知这香味是好闻还是不好闻了。

　　塞西尔之前换上了一套外出的衣饰，不等身边的侍女要给他整理好衣饰上玲珑乱翘的饰品，便跳下了马车，自己胡乱扯了扯领口，向后瞧一眼提着裙摆跳下马车的侍女，急促地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来，走到前面站着的父亲身边，恭敬地行礼：“已经到了，父亲。还有十五分钟，圣典就开始了。父亲，我们接下来在这里等一会吗？”

　　他大概是有些畏惧自己父亲的威严，毕竟是从小用剑教育他的父亲，身材高大，脸上倒有些肉，显得圆滑些，只是与他那魁梧的身材不太匹配。

　　当塞西尔站在他身边时，差距明显。

　　大朗费罗先生只是嗯了一声，接着朝广场内部走去。

　　身边金发的小少爷并不在意父亲的冷淡，示意侍女跟上来，随着父亲进入广场。

　　这广场大极了——不，甚至不算是广场了，应该是一块极大的，可以容纳万人的空地，现在广场里站满了人，大多是衣着普通，脸上洋溢着欢悦的平民，广场上有五只乐队，各自占据角落演奏，以保证可以将乐声传递给整个广场。

　　“自己去玩，别乱跑。我去前面跟王都的贵族打个招呼。”大朗费罗先生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但还是将自己小儿子安排好，才转身离去。

　　塞西尔与他的父亲身高差距巨大，广场上人声鼎沸，他几乎没听清父亲在说什么，只是费力地辨析父亲的嘴型，得到指示后，侍女和塞西尔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大朗费罗先生的离去。

　　侍女眼见着主人的走开，微微弯下腰对着塞西尔笑道：“先生气势真足，跟平时与别人谈生意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小少爷，你长大了也会像先生那样具有强大的威慑力的，相信我。”

　　“当然，我甚至可以超越我的父亲，我对自己有自信。”塞西尔立刻笑起来，翠绿的如宝石的眼眸熠熠生辉，“你不用再跟着我啦，我认识这里的路，你去别的地儿玩吧，回头等圣典结束我会找到你们的。”

　　没想到侍女立刻摇头，满脸的不赞同：“这怎么可以——我是说怎么能将小少爷一个人留下。小少爷要去哪儿，安吉丽娜会配少爷一块儿去的。”

　　“我……我想去那里……”塞西尔胡乱指了指另一边正在随着欢快节拍跳舞的人群，大家自觉地空出了这么一个空地，让跳舞的人群欢快地舞动，而旁观的人可以随时加入，被音乐鼓舞起的人越来越多，空地也越来越大。

　　“那里人这么多！怎么……好吧，今天可以放开一次，但是小少爷要注意安全。要是今天跟在小少爷身边的是朱丽阿姨，怎么可能会让小少爷去呢……”

　　“所以说安吉丽娜最好了！”塞西尔欢呼一声，兴冲冲地往人群里跑，眨眼间就不见了，只剩下侍女安吉丽娜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打着节拍转圈的人群，享受快节拍的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