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长存》鎏篆

12、Chapter 11

　　格林听从他的少爷的话，正要过去拉开窗帘，看个究竟——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阵异常急切的敲门声响起，塞西尔离得近，打开门。

　　杰西卡扑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看见即将要拉开窗帘的格林，尖叫一声：“不！等等！别拉开！别让外面看见里面还有人！”

　　房间愈发黑暗，浆糊一般粘稠的焦躁、惊恐、茫然、疑惑紧紧地包裹着三个人，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映着点点光芒，塞西尔能看清杰西卡的面目身形，但是杰西卡不能，她睁着眼睛，喘着气压低声线，看向应该是塞西尔的身形的男孩：“外面的情况不对！我们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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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操纵着僵硬的手脚奔过走廊，脚下的地毯因为常年踩踏而不再柔软，但也足够消除鲁莽的孩子的脚步声，“我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塞西尔压低了声音。

　　“少爷的房间处在最高的地方，自然不会轻易发现什么。”格林再一次放慢了速度，修习潜行者的格林总是习惯性地提高速度，但反应过来后就会发现与后面的少爷小姐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到了楼梯口，杰西卡胡乱地把头发绑起来，就要往下走，“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刚我很渴，起床后希望要杯水，但是我找遍了我那一楼都没有发现一个守夜的人。”

　　少女见周围安静得不同寻常，又由于黑暗，视线模糊，于是用气音说话，“后来我不得不去随便找个人，只是我敲了很多扇房门，然而并没有谁来给我开门。于是我往楼下走，”她转头看了看塞西尔，“一楼聚集着很多人，可是塞西尔，我们在的地方太高，所以听不到楼下的响动，我也没看清是什么人，就慌慌张张地跑上来了。”

　　“等等，”格林拉住了杰西卡，将她重新拖回了这一层，“不对，你看，有光。”

　　一点人声都没有，但是被楼梯遮住的下一层却似乎散发着幽幽的白光，塞西尔蹲下来，透过楼梯栏杆的缝隙仔细地瞧，顶多是看见一点楼下走廊的边缘——似乎没什么异常。

　　“不，还是有些不对，一般二楼及以上的灯只会在有人来时才点起来。”格林也同样蹲下来，他的影子覆盖在塞西尔的背上，小心地掩盖住他那金发可能会有的反光。

　　三个人提起了心，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往楼下移动，小心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楼梯之上。

　　“我的心跳的有点快，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塞西尔在心中喃喃，“难道这就是预感？”

　　他们一点一点爬下楼，都要贴在楼梯上，一直到来到下一层，也没有什么问题出现，灯也就是楼梯口的这一盏亮着，照亮了楼梯口这一片小小的范围。

　　塞西尔轻轻喘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膛，松松地拖长了腔调：“什么也没有，看来只是灯坏了……”

　　后背温度骤升，格林贴上来，做出一个小心的手势，接着他拐了个弯来到下一楼的楼梯口，下面黑黝黝的，灯都黑着，应该没有人，他将耳朵贴在栏杆上，也没发现什么震动，应该是安全的，格林冲那边两人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那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乖乖地奔了过来，格林一把揽住了塞西尔，对他们低声道：“我走在前面，少爷和格雷小姐记得跟紧我。”

　　男孩和女孩都紧绷着脸点点头，杰西卡倒抽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咚咚响的心稍微平复一些，“走吧，还有，你也小心点，还有你，塞西尔，你最小，可别放宽了心，丧失警惕。”杰西卡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更平常一些。

　　塞西尔真不愧于家人重金请来的导师的教导，只是脸上神情冷静的可怕，“当然。”

　　格林放下心来，顺着灯光带着后面的少爷小姐下楼，然而一切似乎都还好，塞西尔踏下一节台阶时，心里想着，头顶带给他们亮光并为他们指路的灯突然灭了，毫无声息。

　　黑暗笼罩。

　　杰西卡瞬间尖叫一声，塞西尔虽然也吓了一跳，不过还没到掐着嗓子怒吼出声的地步，格林一步跨过来，一把捂住了杰西卡的嘴。

　　杰西卡也知道情况不同，有些纠结格林的身份问题，但还算有脑子，并不计较，只是即使她反映过来，赶紧闭了嘴，可是这尖叫声太响亮了，一下子穿透了数层，整栋建筑都被吼得颤了一颤，格林松开她，快速地俯身听了听栏杆，他发现栏杆开始有细微的震动。

　　这是只有修习这一类潜伏职业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他一听就觉得不对，转身一手拽一个，也不顾其他什么：“上楼！楼下有人上来了，人很多，脚步混杂，震动混乱，暂时找不着上来的路，肯定不是庄园里的人！”

　　三个人慌忙重新上楼去。

　　最高层与下面几层有些不一样，它的楼梯是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也不知道是谁做出的设计，简直就是专门给人藏身的一般。

　　塞西尔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手脚麻利爬上最后一节台阶，才敢放心说话：“接下来？啊？”

　　这少爷肯定是毫无准备，突然半夜里爬上爬下得气都没缓过来，一头牛一般粗粗地喘了两口气，他看向格林，即使杰西卡是三个人中最大的，但同样是六神无主，双眼呆呆地看着楼梯栏杆与地面的连接处。

　　格林思考了一小会，突然说：“少爷，不知道您是否记得西边的那个半废弃的楼梯？”

　　“啊！那个！”塞西尔想起来了，他向杰西卡解释，“我们平时都是用这边的楼梯，比较方便，而西边那个楼梯比较小，而且太远，上下都不太方便，所以差不多是半废弃了。应该会有些灰尘，请杰西卡不要嫌弃。”

　　“若是这时候仍然纠结一位淑女这样的身份，那又有什么用呢？”杰西卡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那么，请带路吧少爷。”

　　一个铺满了灰尘，头顶上连盏灯都不会亮起来的楼梯上三人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地下楼，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安全地到达一楼，陆续从楼梯上下来，站在楼梯隔间里沉默。

　　塞西尔率先打开楼梯间的门，开一点小缝。

　　视线所及处，什么也没有，是以前熟悉的装潢，即使很久没用这边也是认得出的，地板上有些灰暗，一副许久没人经过的模样。

　　他走出去，认了认方向，贴上了墙壁快速向一边移动：他并不知道真正潜伏的人是怎么做的，但格林好像不太记得路，于是只能让他带路，塞西尔下意识地贴上了墙壁，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显眼。

　　后面的人照做。

　　一直挪到一楼大厅的一个偏僻入口，他们停了下来，因为三个人都听见了大厅里起此彼伏的呼吸声和呜咽声，橙黄的光亮从入口出透出来，使得塞西尔他们所处的角落更为黑暗了。

　　格林请示塞西尔站在原地，他自己慢慢凑近入口边缘，探出头去，只瞅了一眼。

　　塞西尔见格林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心脏跳得更快了，咚咚地撞他的喉咙，哽得他说不出来话，于是小少爷也同样凑过去，和杰西卡一起瞅了一眼，顿时一盆能剥了他的肉剃了他的骨头的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连心脏冻得缓慢了。

　　他只看见一只军队驻扎在他家的大厅里，数十人拿着火把，点亮了整个大厅，所有的人都站得笔直，眼神肃穆，身上铠甲整齐，头盔沉重，遮住了他们的面容，然后塞西尔一转眼，就发见了最前面，昏迷着的他庄园里的人！

　　他看见了安吉丽娜被捆绑着；他看见了约翰和杰克叔叔被踩在地上，脸着地；还有朱丽阿姨，老管家仰着扔在一张凳子上；还有！还有！！庄园的守夜人！门房大叔！会做好吃的奶油蘑菇汤的凯尔哥哥！迪克！尤里！海里！德拉……

　　塞西尔一瞬间想冲出去，红着眼睛大声地怒吼：给我……还给我，我的啊——

　　谁……你们是谁……

　　那一刹那格林扑过去，将即将被发现的塞西尔拖回来，皱着眉头红了眼眶，死死地捂住他的嘴，手指间都陷入他脸颊的肉，杰西卡沉默地抽泣一声，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

　　怀里的少爷什么事情都没明白，他只知道在一夜之间，从前的庄园就不在了，那些会塞给他小零食，拍他的头，笑眯眯地与他聊天，操心他的生活、他的学习的人！都不在了！

　　黑暗，铺天盖地的黑暗！完全地掩盖了三个人，杰西卡甚至看见了自己一同带来的随从，同样倒在一旁的空地里，紧闭着眼睛，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昏迷还是……

　　“光明神！保佑我们吧！”

　　她在心中抽泣哽咽，绝望地祈祷！

　　神一定没有听见，一小支搜索的队伍从楼梯上下来，对着军队前排摇摇头，接着归队。那些人站得队伍整齐极了，个个拔高了脊背，显出自己的精神。

　　他知道格林在拖着他一点一点挪——趁着他们面对着楼梯，无人发现背后多出的逃脱者！可是他全身都被抽光里力气，动不了了……一坨肉泥，毫无用处。

　　挺顺利，已经进了大厅，但是没有人发现他们，因为他们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大门开着，刮进来阵阵寒风，庄园外面没有谁守着，能方便他们逃脱——塞西尔冷静地分析，好像从刚才激烈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但是鼻尖依然红通，眼睛上青筋根根——怎么会是平静的模样呢。

　　使不上力气……他空白了脑袋，想着，挣扎着想从格林背上下来，软着手脚贴着墙往外移动，他不敢看后面到底是什么光景，只怕他看了只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他背上粘腻异常，一旦那些人回头，就能看见他们。

　　只有一扇门能出去，如果现在趁机逃走……必然经过那个危险的地方！

　　“后面！有人！”

　　遥远的身后传来一阵暴喝声，是从楼梯上传来的！上楼搜索的其他队伍下来了！

　　塞西尔僵在原地，格林手快把他揽过来抱着走，甚至不敢看身后的追兵，怕少了零点几秒就会被抓住！

　　三个人就这样被发现了！可是他呢！眼前一片空白！

　　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了，拔腿狂奔，杰西卡有些跟不住格林，但仍然努力绷紧腿脚，他们一路冲出了大厅，脚下的地板被撞得咚咚作响，可是没人管这些！追兵追上来了！脚步声鬼魅般紧随在脑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捕获！

　　咚！

　　咚！

　　咚！

　　马上就能跑出庄园了！看见传送阵了……紧急逃命的传送阵！

　　塞西尔迷迷糊糊地睁着双眼，被抱着颠簸着，他攀着格林的肩膀往后看，绝望地发出一声泣音：“格林！白底——红图——弓箭！”

　　格林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全速跑动时风声在耳边刮过，一心一意只想着逃命！

　　前面就是紧急传送的阵点，马上就能……马上就能……

　　他听见整齐的响亮的□□拉开的声音，发觉后心中一突，耳边尖锐的呼啸声伴随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才发觉空气被乌亮的箭簇摩擦得发烫。

　　一股推力袭来，格林的背重重地挨了一下，全身骨头都吱嘎的抗议着，啪地摔了出去……呲……在地面滑行了半米距离后，停在传送阵里。

　　传送阵紧急启动，冒出蓝光，丝缕魔力迅速从边缘探出头来，编织成型。

　　少爷胃里一阵阵的恶心，头哐的撞在传送阵的石地板上，但一切都没有看到杰西卡时来的绝望——他的好伙伴，好姐姐，身上扎进了不止一箭！血喷出来！染红了整片地面，她似乎最后一推耗尽了全部的气力，昏迷过去——一定是觉得他们都逃不掉了，所以要牺牲自己吗？！

　　塞西尔哭得满脸泪水，全身都脏乱得不成样子，可这个时候还有谁在意！

　　他简直想抓住那些人，狠狠地给他们一刀，再敲碎他们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的亲人，他的伙伴，他的庄园，就这样没了！

　　传送阵将他们随机传送出去，但传送不了那撕心裂肺的回音：

　　“杰西卡！爸爸！赛琳娜！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