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情深》冬雷夏雪

4、第四章

　　“你说咱爷的府邸怎么还没建完呢？”
　　“霏雨，你就这么巴望着搬出去？”我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摸着吃饱的肚子。
　　小李子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笑道：“平时挺机灵的小洛子，今儿个是怎么了？人家霏雨想的哪是什么府邸啊？人是等着咱四爷分了府去他过门呢。”
　　“我才没有呢……”霏雨娇羞的低下头去，却遮不住那丝红霞。
　　我心下明白原是因为前夜四阿哥召她侍寝了，便接着逗她：“霏雨姐，今后别忘了照顾小弟啊。”
　　“小洛子说的是，到时候霏雨你成了主子，可别忘了提拔提拔兄弟。”小刑也插嘴道。
　　霏雨被我们几个说的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端了碗回房去吃了。
　　“你们几个东西真是没规矩，亏了公公我教你们那么多时日，主子的事是你们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若是被爷听见了，可得仔细你们的皮子。”王公公板起脸训着我们，“霏雨这丫头能不能成个主子，还得看四爷的意思，能侍寝已是福份，后边能成怎样那就是造化了。你们也别再乱说，知道不？”
　　和着东子他们一块儿唯唯称是，正如王公公所言，那些事确实说不得。皇子成婚前是要专门进行那方面的教育的，找个丫头侍寝那也是规矩，但不见得那些皇子都会将侍寝之人娶回府去，当然，若是在迎娶嫡福晋之前娶进门去，那这福份又不是一般人能比了。我也不知自己是希望四阿哥娶了霏雨，还是去娶那费扬古家的千金，不论怎样我的差还是一样当，即便是主子在宫外开衙建府，我还是有机会找太子报仇的。

　　原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定下来的事，没想到来得那么突然，雨霏竟是怀孕了。太医来看的时候，四阿哥正被万岁爷留在乾清宫议事，一听说是喜脉王公公忙命我给爷报信。才出乾清宫的四阿哥得知我带来的消息，居然特大方的赏了我几颗金瓜子，令我欣喜不已。
　　雨霏一夜间成了主子，虽是个格格，但也是四阿哥的女人，我们之间便再也不能同往日般与她交往了。从前“雨霏雨霏”的叫唤，现下请安时还得称之为“宋主子”。我倒是也跟着沾了些光，因为包了前去各处报喜的差事，所以皇上和德娘娘那边赏赐雨霏东西时，也不忘犒劳了一下我这个跑腿报信的。
　　在雨霏的肚子开始有明显凸起时，三阿哥和四阿哥奉旨南下前往山东曲阜，因那边重修的孔庙落成。算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一离开京城，从我们家搬来以后。
　　此次东二所内随四阿哥前往山东的就我一个，别的大队人马都是从宫中抽调的，因而四阿哥骑马我便骑马相随，他坐车我也跟在车内侍奉。舟车远行果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碰上些崎岖的道路，马车就颠簸的很厉害，坐着极不舒服。偏胤禛还喜欢在车内下棋打发时间，这就更苦了我，还得忙着捡棋子，可怜我无处抱怨，只得一路计算着是我捡的白子多还是黑子多一些。
　　原以为曲阜不过是个小县城，容不下这两位阿哥还有随行官员这些大菩萨，可没想到我们暂住的衍圣公府倒是比乾东二所来的气派多了，十一进的院落，有着好几百间屋子。礼部和翰林院的随行大臣住在专门用于接待的堂舍，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喜静之人，便分别住在内宅两座两进的院落，我自是跟着四阿哥享受着这特殊待遇。
　　衍圣公府的主人孔毓圻，据说是孔家的第六十七代，十岁时就袭封了衍圣公，后来还授了光禄大夫，本来人家是孔夫子的传人，照道理我本该心存崇拜，可一想到他还是太子少师，我就格外的看他不顺眼。
　　因着我们早到了几日，于是每天下午阿哥们总要去安怀堂与孔大人及众位谈经论道，听得我的耳膜都起了一层名为“子曰”的老茧。从前爹念论语给我听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孔夫子的“子曰”特别多。
　　趁着四阿哥现在不需伺候，我便转身出了安怀堂，正寻着路要出府去转转，却听身后又人喊我。回头望去，原是负责此次落成大典的山东巡抚佛伦和曲阜知县孔尚愉。
　　“小洛子见过巡抚大人，知县大人。”
　　“洛公公何须如此客气，公公这是去哪？”佛伦笑眯眯的道，本就不大的眼睛看上去像一道缝。
　　“不过是想出去转转。”既然他都说不用客气，那我也就不客气着说话，虽说太监和巡抚等级差得远去了，可我现在已是四阿哥的亲侍，对我恭敬的人也不少。虽然年纪小，可在宫里也有不少人早已把“小洛子”改成了“洛公公”。
　　“哈哈，那孔大人可得好好进进地主之谊了。”佛伦捻须对着孔知县说。
　　孔知县连忙应声。“大人说的是，洛公公跟着四阿哥一路辛劳来到曲阜，下官自然是该作陪的。”
　　“小的又岂敢劳烦孔大人。”我连连摇手，若是让四阿哥知道因着他的由头，堂堂知县要陪我逛街，那我岂不是活腻了。
　　见我如此推的干净，孔知县也不好再提，只是让他两个随从跟着我，其实也就是怕我迷路，那俩人一个叫邬佑一个叫苏朋。
　　一别过两位大人，苏朋便先跑了没影了。我跟着邬佑出了府门，他也不跟我言语，虽未明说，但我还是能感觉他不愿浪费时间陪我，这也正常，一般的书生都瞧不起太监，邬佑就像是这样一个穷酸书生。
　　才走出孔府没多远，后面苏朋就牵着三匹马过来了，原来先前消失是去备马，人家这下人可比我当的周到多了。
　　“洛爷，请上马。”
　　苏朋引了匹个头较小的马过来，他有些谄媚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头一回有人这样称呼我，哪有人管九岁的孩子叫爷的，真是说不出的怪异。这苏朋和邬佑相比，对我的态度简直就有天壤之别了。
　　市集人挺多，于是下了马牵着缓行。
　　“洛爷，要不我帮你牵着马？”苏朋走近我左手边。
　　“那，那就麻烦你了。”我将缰绳递过去，“苏大哥，你就别管我叫什么爷了，你瞧我这年纪，叫我小洛子就行。”
　　“这……也行。”他见我并非客气，也就应了下来。
　　我心中暗叹不用再起一身鸡皮，便随便寻了话头问道：“苏大哥可是在县衙当差？”
　　“我不过是衙里一个跑腿办事的，也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比不得你们在阿哥身边当差的，将来主子定是封王拜相的，前途无量啊。”
　　我笑笑摆摆手。“左不过都是下人，其实也没甚区别，伺候人还不一样？”
　　本来我这话不过是客套一下，没想他却听成别的意思，竟是怜悯的打量了我一眼。“唉，有失必有得……”
　　我怕他说些再令我难堪的话，忙扯了话题。“那邬先生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不知他在县衙又是当的什么差？”
　　“邬佑啊，他是我表弟，和我一样也是跑跑腿。这差事还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他谋的呢。”
　　“哦？”我疑惑。
　　苏朋看了眼走在我们身后几丈远的邬佑，叹气道：“你别看邬佑年纪不大，前几年就中了举人，只是得罪了些贵人，会试时竟被人栽赃判了作弊，落得个终身不取。这县衙的杂役还是费了半天劲给弄的。”
　　“难怪……”我看着邬佑茫然相随的身形。
　　“哈哈，你是想说难怪他对你们这些京里来的人物冷冷的是吧？你也就别怪他，回头可别在县太爷面前数他的不是就行，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不用，不用，邬大哥也不容易。”想想爹也是被人陷害的，心中不免对那邬佑又多了份理解，怜悯却说不上，因为现在的我也没有怜悯别人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