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情深》冬雷夏雪

18、第十八章

　　殿中没有其他寺僧在修行，性音踱至堂中盘腿而坐，四阿哥也不看我，径自熟络地拉过一个蒲垫坐下，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带到了这个地方，进退维谷间却听那性音向四阿哥说道：“四爷方才问及的化解执念之法，贫僧这儿没有，不过机缘倒在眼前。能不能解？如何解？但凭二位选择。”
　　胤禛瞟了我一眼，这位素来冷面的皇子脸上竟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尴尬地以拳掩嘴干咳了两声。
　　我觉着氛围有些微妙，拉了玲儿就往外走，一口气行至大雄宝殿处，忽闻人高呼“西边儿走水啦！”转头一看，火光所在正是来处，莫名地心慌，撇下玲儿，魔怔了似地往回奔去，只留得玲儿在身后唤着格格。
　　禅堂的门眉窗户上此时都已沾染了跳跃的火舌，情急下踹了门便踏了进去，站定了才发现四阿哥怔怔地看着我，神色有疑惑，有惊喜，亦有惊惧。随后就觉得一旁有火光将劈下来，灼热感逼近，下一刻却感觉被带入了一个阴凉之所，忽的腿上吃痛，眼前就是一黑。

　　睁眼是雕花的大床，纱青维幔将垂下来，再往下，就看见四阿哥胤禛坐在床沿正盯着我瞧。腿有些疼，挪动不得，我支起身子瞥见小腿处上了夹板，看来左腿又折了，我这腿是有多悲催，居然一而再的受伤。
　　他见我醒了，关切地问：“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我并不打算对着未来夫君的兄长表示出软弱，摇了摇头欲说话，嗓子火燎般的涩痒，不觉得咳了几声。一只靛青描花的瓷杯递到嘴边，伸手去接，却与他指尖相触，温热的体温便在这一瞬传了过来，掌心一下就起了湿濡。忙缩了手，就着他的手，饮了杯中的水。“有劳了。”
　　“可还记得我是谁？”他略带紧张地逼视着我的眼。
　　“自然记得。”我正了正身，颔首算是行礼，“见过四阿哥。”
　　他满意的笑笑，又问：“那你又是谁？”
　　这话问得奇怪，莫不是适才那把火烧坏了脑子？“您不晓得么？我是陆晓洛，康亲王杰书可是我的郭罗玛法，我是九阿哥胤禟的未…”胤禛脸色转青，我的话也僵在嘴边。
　　四周突然就寂静得让人发慌，似有什么东西荒芜了，半晌是一声叹息，随后他唤进一个小厮，是之前在围场见过的那个苏培盛。“好生照顾着，明儿送格格回去。”
　　目送他离去，我才从苏培盛口中问出原来这是四爷府。此时的我还不知，康亲王府已乱作一团，碧云寺的一场大火引起了骚乱，把九阿哥的未来福晋给弄丢了。

　　窗格上透进的光渐渐暗了下来，凌乱的步伐声传来，推门而入的是微醺的胤禛，苏培盛忙上前去搀了一把，却被呵斥了出了屋子。他没有挨近，只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单手支着头，闭了眼沉默着似休憩。
　　我被他刚刚呼喝苏培盛的样子吓到了，也不敢出声，只得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在迷糊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今日起火我见你去而折返，感受犹如那日在战地你护我于身下一般，我知你的心是向着我的，可你知么？”
　　话中所含信息甚多，听着令人酸楚，我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虽然不记得，但近几次的接触，他的行为、他的神色甚至现在的言语，都已将他的情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呈现在我面前。于情于理我都该说是您想多了，可此刻的心却让我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只好接着装睡。
　　幽寒的龙涎香气慢慢笼了过来，感觉他极小心地给我掖了掖被子。“留下来可好？”
　　这话说得非常温柔，心中某处忽的就一软，情绪微颤着蔓延至全身，眼眶便不自主的温湿了，泪珠自眼角溢出、滑落，屋中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四更天，苏培盛进来伺候胤禛换朝服上朝，起了动静我才注意到原来昨日他竟然在窗边的坐榻上歇了一夜。他张着手臂，任由苏培盛在那系扣整理，五爪金龙补褂衬着人格外精神，见我醒了在看他，不由一笑。我自觉像是偷窥被抓现行般不好意思，急忙将脸转向床的内侧，他居然吃吃笑出声来。
　　“下了朝，再来同你用膳，你眯会儿再起身。”他推门而出，又吩咐道，“新进府的奴婢中，挑个机灵些的进来伺候。”

　　我看着铜镜中那个叫小七的侍女正在给我编着发，她看着才十来岁，话不多，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她没叫我格格，而是称呼姑娘，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胤禛快步走了进来，苏培盛也提着食盒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将屋外的风雪隔绝了去。
　　“昨夜儿就开始飘雪了，现下已积了些，只可惜你行动不便，不然可以一同寻梅踏雪。”胤禛一边靠过来一边掸着石青朝服上落着的细雪。
　　正好挽好了发，小七停了手姗姗然向胤禛施了礼，我也在镜中对他点了点头。“四爷吉祥。”
　　胤禛让小七去帮着苏培盛布膳，随手拿起珠钗在我发髻比划，找了个他觉得满意的位置将钗插好，又亲手扶我去桌边坐下。四碟小菜一份清粥，四阿哥府的饮食用度比起康亲王府不知清减了多少。
　　用过膳后，也没有提起送我回府的事，而是又扶我坐到坐榻上，他取了本《明夷待访录》坐在另一边翻阅。
　　屋内地龙烧的热乎，我反身推开窗棂支好，舒爽的凉意吹送了进来，窗外确是一片新白，细白的雪花随风飘洒，似纯洁的精灵在空中曼舞，将空落无人的院子装点得好似缥缈的仙境。
　　苏培盛悄然奉上笔墨，我闲着无事，提了墨锭在端砚中画圈。风吹起书角哗哗作响，胤禛仔细阅看着，时不时皱眉沉思，忽又提笔添墨在书页上做着批注，待搁了笔才舒展了眉头。
　　我放下墨锭，他合了书，两人相视着，一种熟悉的异样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