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太医》白泽夜雪

10、黄雀在后（四）

　　不出林岐和林清岚的预料，娴妃认下了是一时不慎，宠物闯祸的罪。

　　没有看管好宠物，同蓄意勾结太医陷害怀孕妃嫔，意欲诬陷人混淆龙种相比，孰轻孰重，娴妃也不傻。她乃是安国公嫡女，正二品妃，不过是养的宠物害的柔嫔差点掉了孩子，别说孩子没掉，就是真的掉了，皇上也不至于惩罚她到将她废入冷宫的地步。

　　果然，皇上只是下旨让娴妃禁足三个月，抄写佛经百遍，静思己过。仅仅如此，连协理六宫之权都未收走。娴妃暗暗松了口气，伏地谢恩，她脸上十分平静，这次的亏她吃了，她将林清岚和苏韵漪两个人放在心上了，这两个人，一个设计了她现在得到皇上的赞赏，一个不仅继续留在宫中碍她的眼，且越级晋升为嫔。娴妃咬牙切齿，且让这两个人得意一阵子，等她禁足结束，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安国公在事发当天就知道了，大吃一惊，立刻就进宫请罪，他是重臣，皇上没有半句责怪，反而好言安抚了他几句。

　　安国公世子纪瑞城，也就是娴妃一向最服气的嫡兄，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之前娴妃拜托他在宫外找孩子等事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娴妃要做什么，曾经询问细节，但是娴妃大约自我感觉良好，神神秘秘的语焉不详，只是说什么万无一失，到时候要他刮目相看。

　　他是外臣，不能时时刻刻和宫妃保持联系，加上想到娴妃入宫多年，智谋手段肯定不是在家做姑娘时那么简单，不过对付一个宫里宫外都没有势力依靠的柔贵人，他也就丢开这事，没想到他这妹妹可真是让他失望，分明是让人狠狠的摆了一道。也幸亏有他在，娴妃在宫外绸缪的人事才没有暴露。

　　总之，现在想来，他庆幸那脑子不灵光的妹妹总算还知道借下宠物，没有傻到伸着两只手去推柔嫔，否则即使背后有安国公府，恐怕也难逃进冷宫的命运。

　　林清岚这个名字也进入了纪瑞城的视野，林家是太后的宠臣，是医者世家，同安国公府素无利益上的瓜葛，在纪瑞城的印象中，林清岚是一个比他见过的大多数美人都俊俏的少年郎，但仅此而已，他又不是以锦郡王为首的那起纨绔，不会对这样一个美少年起意。原本不怎么注意的人，现在忽然引起了他的重视，他一定要弄明白，是谁在背后支持这个太医，目的是什么，如果是宫中的女人争宠，他不想过问，等妹妹出来了自己对付去，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安国公府，他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安国公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捏的。

　　再说清绮殿中，越级晋升的苏韵漪，并不像娴妃想象中的那样得意，反而忧心忡忡。她受了一场大罪，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柔弱，但是柔弱中似乎有某种东西沉淀了下来，“如今本嫔总算看明白了，在宫里面，你什么也不做，也会有人主动来害你，你一步一步退让，别人只会一步步进逼。”

　　闻言青鸢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伺候了这么些日子了，柔嫔从来不这样说话。她偷偷观察苏韵漪，这是心性发生变化了么？苏韵漪的脸上，疤痕还没有消失，听说猫爪子有毒，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恢复。青鸢恍惚想起当初她拿出全部积蓄贿赂管事，到清绮殿伺候柔贵人的时候，从前都不拿正眼看她的人一个个都巴结她，那段时间皇上几乎天天都来清绮殿，清绮殿风光无限，贵人又好性子，人人都羡慕她。

　　但是现在，如果柔嫔那倾国倾城的脸好不了了，肚子再生下一个公主的话，清绮殿的风光就要一去不返了，她还没有过多久的好日子，难道就要结束了么？青鸢强打精神，回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不过好在娴妃现在禁足了。”

　　苏韵漪摇了摇头，“三个月后她出来还是高高在上的娴妃，还是协理六宫，大权在握，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她更会怎样变本加厉的对付我。”

　　的确如此，于是青鸢的精神打起得更勉强，但她还是得好好回应苏韵漪，毕竟目前苏韵漪还不是输定了，“哎呀，主子，现在还是别开这些闷葫芦了，这宫里面的事情啊，说不准的，三个月可以发生很多的变化，谁知道三个月以后娴妃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安慰约等于无，苏韵漪头疼的手支着额头，让青鸢退下，她想静一静。

　　似乎意气风发的人就只有林清岚，如今宫里但凡有点实力的妃嫔都计划着想收买他为己用，柔嫔都那样了，他都可以保住龙胎，这哪是太医，这是神医啊！如此神医，要是成了自己的人，那等于在宫中的生存能力大为提高，毕竟，宫中害人的花样繁多，有个懂的人盯着肯定不一样。另一方面，如果想要修理哪个不顺眼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们不知道娴妃曾经下了多大本钱在林清岚身上，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们要是知道的话，看谁还敢动用钱财俗物收买林清岚的念头。

　　林清岚走路还不是很利索，他不想闷在府中，已经返回太医院当值，不当值的时候，他就揣着皇上赐的令牌到藏书阁去找书。

　　没错，是找书，不是看书。

　　找的是林岐同他找了许久的一本书，他们原以为这本书是收藏在大周太医院里的，可是他们已经背着人将太医院里的每个角落都查遍了，一无所获。呆在大周的这几年，他们走访了麟城内和附近所有的医庐，寻找那本书的下落，林岐认为那本书最可能就在麟城，因为当年著书人最后生活的地方是麟城。所有可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藏书阁。

　　皇家的藏书阁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他们一直在找机会，这次娴妃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一切都按照林岐算好的在进行，所以林清岚讨赏绝不是临时起意，那就是他们之前计划好的，现在进入了藏书阁，里面书籍虽然多如海洋，但是用心找，希望可以找到他们需要的，如果连藏书阁中也没有，林岐就觉得有些绝望了。

　　阴云密布的玉和宫中，娴妃低头写着字，抄的是佛经，但是那一笔一笔却隐含杀气。

　　她的身旁，并不见萱玲等惯常伺候她的人，玉和宫中能接触娴妃的，都被皇后罚去做苦活了，皇后的理由很堂皇，这些伺候的人不尽心，让娴妃的宠物险些害柔嫔的龙胎流产，在后宫，皇家子嗣是比天还大的事情，难道不该罚？这些人都要等娴妃的禁足结束，才能回到玉和宫，为此皇后另外拨了些人临时伺候娴妃。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皇后抓住机会教训玉和宫上下呢！谁真以为皇后吃斋念佛就完全没了锋芒，谁就是个傻子。看人家偶尔把威风一抖，立刻就能让人意识到这才是一国之后。

　　皇后就是要让娴妃难过，这些临时拨过去的人，还是经皇后拨过去的人，虽然不敢招惹娴妃，但谁会尽心尽力？没有亲信在身边，已经在禁足中的娴妃就更是没牙的老虎。这些人偷懒耍滑，娴妃岂能不知，她不想现在同皇后斗气，将人都从自己眼前赶开，眼不见为净。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娴妃头也不抬，冷冷的道：“本宫不想用膳，出去。”

　　“臣不是来给娘娘送晚膳的。”

　　娴妃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玉石镇纸就朝来人砸去，但她身娇力怯，玉石镇纸没能飞那么远，“啪”的一声跌落在来人的脚前。

　　林清岚看了看，悠然道：“昆山美玉，真是可惜了。”

　　“林清岚！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娴妃尖叫，眼中喷火，她顾不得什么尊卑体面了，反正这会儿也没有其他人在，她冲上前要扇林清岚耳光。

　　林清岚一动不动，道：“娘娘如果打算从此再也不能走出玉和宫半步，那就对臣动手吧。”

　　一句话果然让娴妃拼命的忍住没有将高高扬起的手掌挥下来，“你什么意思？皇上只是禁了本宫三个月的足，时间到了，本宫自然就可以出去了。”

　　“本来是这样的。”林清岚转身把门关好，然后才微微笑道，“但如果娘娘将来给您请平安脉的太医打了，届时微臣参娘娘一本，说娘娘得了失心疯，娘娘觉得禁足何时会解除呢？”

　　“你来给本宫请平安脉？！”娴妃先是难以置信，下一刻立即想到陷害柔嫔的事林清岚可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无过有功，他可不就原本是负责自己的平安脉的太医么？登时大怒道，“林清岚，你敢背叛本宫！你可知道背叛本宫的下场？！”

　　“娘娘，臣没有背叛过你，因为臣从来不是娘娘的人。”

　　“那么你是谁的人呢？”娴妃冷冷道，“皇后？颖妃？或者这宫里面哪个本宫疏忽了的狠角色？总不可能是柔贵人，她才进宫几天呐，本宫都没能收服的了的林太医，想来她更不能。”

　　“如果臣说自己并不替谁办事，娘娘是不是不会相信？”林清岚微笑的眼睛，清亮而透出狡黠的光芒。

　　这样的林清岚对娴妃而言是陌生的，娴妃定定看着林清岚，忽然沉声道：“本宫真是傻，居然相信了下人的话，以为你是一个贪财如命的赌徒。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黄白之物能够打动的。”娴妃顿了顿，“林清岚，本宫很欣赏你，但是你不该惹本宫，不管怎么样，得罪了本宫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这一点，臣已经有所觉悟了。”林清岚居然一本正经的点头，“臣只是想提醒娘娘，要收拾臣一定要等到禁足结束之后，现在就把臣怎么样的话，未免不符合娘娘素来的明智。”

　　娴妃被气得笑了，连说了三声好，“好个林清岚，也罢，本宫今天不想和你生气，你到玉和宫来，自然不可能就是为了给本宫请平安脉，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了就走，再也别来了，本宫不看见你就很平安，你记住，下一次本宫再看见你的时候，就要你死。”

　　“好，娘娘果然是个痛快人，那臣也就不耽误娘娘的时间了。”林清岚下一句话说出口，立刻就让娴妃惊在原地，“娘娘，其实你并非安国公夫人所出，你不是安国公的嫡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