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调韶光半泯生》五里地

7、无情自古总有多情来相傍6

　　纤秾很想知道，为什么闵显琛明明可以做出超常水平的菜，却不能做出正常水平的粥来，答案很简单，因为闵显琛在留学期间并没有做过粥。

　　纤秾很荣幸的成为闵显琛的第一位“品客”。

　　有些米已经煮的快要碎成一锅浆糊，有些米却还硬的像刚入锅般，一点糊味，一点不知因哪道工序没做对而散发出的奇怪味道，这就是闵显琛的粥。

　　纤秾在品尝了第一口之后脑袋开始飞速运转：如果实话实说会打击他的一番好意，而违心的夸奖会导致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吃到这种名为折磨的粥，是让他痛苦还是让自己痛苦，这是一个问题。

　　对上闵显琛因期待而格外闪亮的眼睛，纤秾莞尔一笑：“好难吃！”

　　居然还是用感叹语气说出来的。

　　闵显琛像是断电般眼神顿时暗淡下去：“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大概已经到了难吃的最高境界。”这是纤秾的肺腑之言。

　　闵显琛不太相信，夺过纤秾手里的勺子，自己也尝了一勺，脸庞不出意料的皱成一团。

　　受到深深打击的闵显琛不久后又将迎来今天的第二个创伤。阿让居然也送来了一罐粥，居然是他自己做的，居然做到了色香味俱全，最最伤人的是阿让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粗粥小菜，随便做做的，味道不好请夫人见谅。”

　　闵显琛手里拿着的盖子不偏不倚地飞到了阿让的后脑勺上，已经走到门口的阿让被这飞来横祸打蒙了眼，一回头，闵显琛摊手做无辜状：“不好意思，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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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秾坐在床上淡定的喝粥，闵显琛心有不甘的一直在对比两盒外观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粥，这在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之情的充分体现。

　　世上绝大部分的冲突都是在平静的前兆下忽然爆发出来的，也就是常人所说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闵显琛看似不经意的收起纤秾用完的餐具，顺带着说了一句：“纤秾，N大美术老师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辞了。”

　　纤秾原本喝完粥，正因为低血糖而快要昏昏欲睡，听到这话低着的头猛地抬高：“你说什么？”

　　“我考虑过，老师这个职业并不适合你，与其每天忙到连早饭都不吃，还不如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要做。”闵显琛说这话的本意是为了纤秾的身体着想，可他与生俱来不会说话的特长又一次在纤秾这里充分发酵。

　　浓浓的刺耳的嘲讽意味，这是纤秾从这句话里听出的味道。

　　“闵显琛，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女儿，我们两个人是平等的，我不需要听从你的任何安排，你明白吗？”

　　闵显琛皱眉：“我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愿意在家里，也可以来我的公司，阿让会帮你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纤秾气的笑出了声：“你凭什么帮我决定一切，当初就是因为你，我才放弃了建筑，现在你又用你的淫威来逼迫我放弃我的第二份工作，闵显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学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考虑，半点都没有！”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而闵显琛只用了一句话就结束了这段毫无意义的争吵：“什么也不用再说了，如果你不愿意主动离职，一个星期后学校的解雇信会准时寄给你。纤秾，你懂事一点！”

　　最后一句话说的可谓是语重心长，简直可以称作谆谆教诲。

　　真是岂有此理。

　　纤秾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闵显琛的为人和他的所作所为。

　　闵显琛难得离开/房间，只留下纤秾斜靠在病床上。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户，纤秾看到医院的花园里有许多人，散步的病人与陪同的亲人，同行的医生与跟随的护士，奔跑的孩子与追逐的家长……

　　可能医院这种地方太过于可怕，许多人笑着哭着走进来，却是永远面无表情的被抬出去，所以在医院待着的人都会害怕孤单，害怕自己一个人在这片死神眷顾最多的土地上被人所遗忘，他们凑在一起相互取暖，彼此抵挡对死亡的恐惧。

　　在所有人的身影中，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闵显琛背对着纤秾，他站在花坛边，从他的姿势来看，他应该是在抽烟。

　　来往的人中有的满脸喜悦，有的满目沧凉，只有闵显琛，像一尊雕塑立在那里。

　　当他转过身来，脸上会是什么表情？纤秾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逆着光的少年，正如她当年见到他的第一面，逆着光，弯腰，伸出手，金色的阳光刺的她几乎流泪，男孩唇角绽开一个优雅的弧度：“你没事吧！”

　　这要人命的滋味叫做留恋。

　　纤秾躺下，眼波一直追逐着闵显琛的背影，像是找一个定格，寻一个寄托，午后的阳光如此之好，她的眼眸缓缓阖上。

　　秋天很快就会过去，冬天很快就会到来，来年二月份，大概正是年后吧，冷，也该注定离去。

　　闵显琛回过身，注视着刚合眼的纤秾，病房里的窗户关的严实，他却只觉得此刻的白色窗帘都在轻轻舞动，映带着病床上的女人，纤细美好，宛如一幅画。

　　仿佛你走过草地的金黄

　　花朵也突然向你散发芬芳

　　—————————————《相逢》鲁道夫尼里森

　　沈长游失踪两天后终于回来，固执的，不愿给出任何一个人解释。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没有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纤秾靠坐在床上，沈长游沉默着进房，看到她越发消瘦的面容时眼神不自觉的暗淡下去。纤秾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哥哥，依旧丰神俊朗，没有半点受挫的迹象，看来这两天过的很好。

　　“是纤仙回来了吗？”

　　长游并没有十分吃惊，他对于纤秾的了解正如纤秾对他的了解，谁也别想瞒过谁。

　　……“是。”

　　沉默许久，长游吐出了一个字。

　　“哥，事情的轻重缓急你难道也分不清楚？这个工程出问题的话，你和纤仙永远也别想在一起！”纤秾不禁感到头痛，一起长大的四个人中，她的哥哥一直是最冷静自持的，现在连他也开始“任性”起来。

　　“纤秾，你太天真，你真的以为爸会允许我这个外人掌管沈家一切，不管我如何做，他只消一个借口就能否定我，纤秾，我早就不再奢望让他主动接纳我，现在我的一切，都要靠我的双手去打拼，你懂吗？”

　　长游激动的早已没有他平日半点的冷静模样。

　　“纤秾，如果我不抓紧，爸爸绝对会像当年对你一样，随随便便把纤仙嫁给别人，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痛苦的时候有多难过，如果我可以带着你离开那个家，现在的局面也就不会出现，纤秾，我已经懦弱过一次，而代价让我痛不欲生，求你，别让我懦弱第二次了！！”

　　纤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长游，她记忆里的哥哥永远都是冷静笃定，运筹帷幄。

　　“纤仙呢？她回去了吗？”

　　“只在这里待了两天，一早就搭飞机回美国了，不过，她快要回来了，爸给她最后的宽限就是年底，不到过年，她一定会回国。”

　　“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长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还能怎么办，如果被逼到绝路，我会和纤仙一起离开那个家，永远不再回来！”

　　纤秾怔怔：“你们都比我勇敢，不用顾忌太多，不用照顾每个人的感受，真好。”

　　长游俯下身，轻轻拥住有些发抖的纤秾：“纤秾，你也可以，答应我，如果你准备好再次离开的话，就不要再有顾虑，要知道，世上没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你想要保护一些人，那就必然会有另外的人会受伤。人，永远不会那么周全。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好吗？”

　　纤秾想到了苏媚，她当时的背叛对苏媚是一个重大打击，以至于直到现在，苏媚也不愿意接她的电/话，见她的面。

　　果然，没有办法周全所有的话，那就周全自己身边最重要的存在吧。

　　紧闭着的门被猛地踹开，闵显琛浑身散发戾气：“沈长游，你在干什么！？”

　　长游一怔，撤回拥住纤秾肩膀的手，略带无奈的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闵显琛，你想多了。我……算了，我还是走吧！”

　　他和闵显琛身高和身量都相仿，从闵显琛旁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气势也没有低下来。纤秾看着那两个并立的男人，脑海中闪现出四个字“龙凤之姿”。

　　闵显琛斜视沈长游，脑海中浮现的是“衣冠禽兽”，沈长游则是旗鼓相当的用眼神写了“道貌岸然”。

　　妹控和小心眼丈夫这两种生物果然不能相互碰撞。

　　长游合上半掩的门，留下一句话：“纤秾，好好养病，如果闵显琛又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忍耐的事，随时找我。”还差“我带你走”这四个字没有说出来，不过在场的三个人都能明白。

　　纤秾只是苦笑着摇摇头，长游哥和闵显琛的矛盾与生俱来，一个冰的脾气，一个火的性格，两个人相遇怎么就没变成水蒸气，化戾气为祥和呢？而闵显琛有种冲出去和沈长游决一死战的冲动，尽管他以前真的这样做过。

　　“他来这里做什么？”闵显琛压抑住怒火问道。

　　纤秾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她不想理会闵显琛，各种意义上的。

　　闵显琛被纤秾的态度弄的更加焦躁起来，要知道，就算纤秾跟他吵起来，甚至打他骂他，都比现在这种一言不发的状态要好。

　　“你以前就这样对我……”闵显琛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纤秾听了这话心里一惊，闵显琛又接着道：“从小你就不爱搭理我，你跟纤仙好，跟长游好，就是不跟我亲近。”

　　听到这里，纤秾已经想笑了，闵显琛可真有本事，倒打一耙的本领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从小啊，我和你是没有从小的，和你有从小的，是纤仙……”纤秾看着窗外喃喃道。

　　她十四岁才回沈家，哪里跟闵显琛有什么“从小”，要说青梅竹马的情分，是和闵显琛一起长大的纤仙的，明明闵显琛那时候眼里心里都是纤仙，这会儿却腆着脸来怪自己当时对他冷漠，当年谁不知道，闵家少爷和沈家二小姐才是天作之合！

　　闵显琛又摆出一幅无可奈何的面孔：“纤秾，你不要没事扯上纤仙，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事都和她没关系……”

　　他知道纤秾心里一直有道不能触碰的伤疤，这道疤痕是他当年亲手刻下，告诉纤秾她不过是纤仙的替身，他这辈子干过的蠢事里，这件绝对能排得上前三，纤秾回来后，他尽量避免在两个人之间出现“纤仙”这个词汇，可他这句话的歧义实在太多，多得让纤秾难以招架。

　　沉默了许久，纤秾才嗯了一声，背过身，她慢慢滑进了被子里，闵显琛好像听见了一声嗤笑：“我当然知道所有的事都和纤仙没关系，可笑的是你，闵显琛，你居然以为，在你们两个人之间，我厌恶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