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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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深秋初归
秋雨绵绵，寒透心骨。
午后，N市机场大厅。
小张取下厚厚的围巾，在大厅来往熙攘的人群中艰难的辨认着。
老爷口中的女孩是独身一人从日本回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详细描述。
这简单到不算特征的特征不禁让他感到头痛。
但很快，不过三分钟后，他便明白有些人即使夹杂在成千上万的人、流中，也总会从身上发出一种光，来无声的提醒着众人她的存在与不同。
女孩穿着单薄，长袖套衫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刚刚过肩，是那种普通日本女孩喜欢留的发型。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雨水打湿，凌乱的贴在额上，五官是言语说不出的空灵的美，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
她站在与小张相隔十来米远的地方，大而黝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就是她！！！
小张脑海里迅速闪现过这三个字。
“您好，请问您的名字？”
“沈，纤，秾。”女孩回答的很迅速，语速却并不快，发音没有想象中的生硬，居然是江南女子特有的侬软腔调：“包里有可以证明我身份的证件。”
小张微微吃惊了一下，女孩思绪顺畅，核对身份这种事连他都没有想到，女孩却第一时间提出来。
“没错，我是来接您回沈家的司机，来，我帮您提行李。”
“等等，可以麻烦你把你的身份证明给我看一下吗？我不能随便上一个陌生人的车。”
这下小张不仅仅是吃惊了。女孩的冷静与成熟超过他的想象。
日本人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小张尴尬的掏出证件。
女孩看完之后，脸色不可察觉的微微变红：“实在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没事儿，女孩子警惕高一点没什么不好，您做的对，您的行李……”女孩右手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左手却抱着一个貌似是……骨灰盒的东西？
女孩侧了身，微微挡住小张的视线。
外面天色发黑，一点也不像午后该有的模样，十四年之后，沈纤秾回到了这片土地，连带着她已逝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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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院子里铺的是白色大理石，车一驶过，溅起阵阵涟漪。
纤秾下了车，一把伞遮住了她的头顶。纤仙满面笑容，脸颊两团苹果肌使她看起来更加可爱动人：“你就是纤秾姐姐吧，我是纤仙！”
纤秾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女孩的衣服那么干净，自己不小心弄脏了那可怎么是好。
纤仙毫不知情，举着伞一味靠近。“纤仙，别胡闹，快让纤秾进来。”
站在房门前的妇人眉目清秀，虽然上了年纪，却只更添韵味。
“知道了，妈！”纤仙揽住了纤秾的肩：“姐姐，我们进去吧，爸爸和哥哥都在里面等着你呢！”
那是纤秾十四年第一次见到她的亲身父亲，很奇怪，除了一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遗憾之外，她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沈传坐在沙发上，一副金丝边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气质。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少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两个人虽然面孔并不相似，可脸上那幅冷漠的表情，却是一模一样。
不同于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场景，沈传如同和刚刚放学回家的女儿说话一般：“纤仙，你先把纤秾带到她的房间，让她收拾一下。”当他的目光转到纤秾手里抱着的骨灰盒时，神色不自然的逃避了：“纤秾，有什么问题可以问纤仙和……韩阿姨。”
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如同公主房般奢华的卧室，一应俱全的供应，沈家佣人早已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纤仙与生俱来的乐于助人的品质在纤秾面前得到充分施展。纤秾站在房间里，维持着提行李的姿势，面带笑容听她说了半个小时有关家里的一切。
韩阿姨是纤仙的母亲，刚才楼下客厅的少年是她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他是爸爸从孤儿院里带回来的。后天他们三个人要去同一所学校上课，还有一个男孩，是爸爸朋友的儿子，平时和纤仙玩的最好，他明天也会过来……
这是纤秾第一次听到闵显琛这三个字，她只是很不给面子的打了一个喷嚏，一直喋喋不休的纤仙终于发现了问题，她久未谋面的姐姐穿着湿衣服安静的听她絮叨了半天……终于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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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秾的房间独安排在楼道的左侧尽头，再往前就是客房，对面的房间是沈长游也就是她的哥哥的。
纤仙走后，她换了衣服，把不多的行李归置好，房间坐东朝西，一到夏天必定很热，她却很满意，只把注意力放在了窗外。
沈家后院有一大片果园，种满了苹果树，恰巧只有纤秾一人住的房间能够看到那片果园，不可谓不恣意，外面的风雨刚停，纤秾俯下身，堪堪能够掐住一把树枝，她不慌不忙，顺着枝子摸下去，果然在树叶下找到一个苹果，深秋的苹果，经了秋雨，不见蔫，却更加紧实饱满，纤秾摘下苹果，看见上面还粘着满满的雨水，只擦干净果皮，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好甜！
这样好的地方居然没有什么人能欣赏，真可惜。
纤秾想起她和母亲从前住在青森的日子，母亲站在门前，接过她篮子里的苹果，笑着夸奖：“纤秾真是一个好孩子。”
母亲的骨灰盒被端端正正的摆在书桌上，纤秾不知道该怎么和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开口，母亲最后的遗愿就是把她葬在河川，她的故乡，江南边的小镇子。
屋外有人敲门，缓慢而有节奏，纤秾打开门，沈长游站在门外，面容清秀俊朗，却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爸爸叫你下楼吃饭。”少年迟疑了一会才开口，眼神一直未曾离开她。
纤秾答应了一声，准备跟着少年下楼，不料少年忽然伸手拦住她，另一只手伸到她头顶，从发上摘下一片树叶。
纤秾脸色一下变得通红，应该是刚才摘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弄到头发上的，少年掩饰性的咳了几下：“走吧！”
纤秾走在少年的右侧，心里悱恻：“他刚才也脸红了吧。”
饭桌上，沈传坐在主位，看到纤秾下楼，拍拍左边的位置：“纤秾，你坐这儿。”剩下的三人都稍微愣了愣，还是韩阿姨先反应过来，笑着张罗：“来来，都快坐下，纤仙，坐你姐姐旁边，照顾照顾她！”
沈传刚举起的筷子停在半空，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侧过头质问：“韩娟，什么叫照顾，她是我的女儿，是沈家的女儿，没什么事要依靠别人的，就是你，把纤仙都宠坏了！”
韩阿姨脸色尴尬，陪着笑：“是是，我这不是怕她刚回来还不适应吗！”
纤秾没有接话，只自顾自吃饭，长游像是见惯这种事，也没什么反应，只有纤仙不高兴的撅起嘴：“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宠的，爸爸你怎么总拿我说事？”
沈传瞪着眼，一幅火山快要喷发的样子。
纤仙忽然哎呦一声，向前一扑，差点倒在桌上，纤秾和长游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些许笑意，纤仙揉着两边的手肘，瞪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眼，不甘心的继续吃饭。
后来这种情况在沈家饭桌上时常出现，每次纤仙快要和沈传吵起来的时候，坐在她左右的纤秾和长游都不动声色，面上还在吃饭，桌下却不约而同的用手肘捣她一下，纤仙才气弱下来，好好吃饭。
一顿饭过去，纤秾对饭桌上的其他四个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纤仙最是天真无邪，长游对她应该没有太大恶意，爸爸脾气不好，对谁都不会给面子，至于韩阿姨，纤秾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太过小心，一举一动都谨慎无比，压根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
沈传放下碗，接过旁边佣人手里的茶，先喝了一口，闭着眼歇息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这期间，饭桌上其他四个人都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动静。
纤秾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动也不敢动，脑中一个劲猜测爸爸到底要做些什么，余光瞥到纤仙，连她也是稳稳坐着，直到沈传重新睁眼。
“纤秾，你韩阿姨说了，你既然回来，也该让别人知道我们沈家多了一个女儿，不必弄得太大，几家来往频繁的通知到就行了，明天，你得出来跟大家见面，明白吗？”
纤秾轻轻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沈传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纤秾跟我过来一下。”
书房里，沈传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中，纤秾在一旁站的笔直。
“纤秾，纤秾，”沈传像是在品茶一般在舌尖上来回叨念着这两个字，半响露出一个浅笑：“是个好名字，灵秋起的？”
纤秾不太习惯有人喊出她母亲的名字，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是妈妈起的。”
沈传听到妈妈这两个字，神色古怪的看了看纤秾：“你妈妈……和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纤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一直不知道母亲到底在那十四年里有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母亲的笑容都好像是从磨砂玻璃对面透过来的，模糊成了一团。
“妈妈没有说过苦和累。”她说了假话，母亲在面对她时一直坚强笃定，只是夜深之时，她也曾经听过母亲的呓语，都是些让人落泪的话语，她不愿意告诉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一切，她的母亲，永远是她的英雄，无可替代的英雄。
“她，提到过我吗？”沈传手指敲击着桌面，看似无意的问出这一句。
“没有。”回答的如此笃定，隐约夹了一丝报复的意味在其中，纤秾是恨的，恨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她的妈妈，她自己却是无所谓的，她与这个男人本来就不曾相识，见不见都无妨。
对话进行到这里戛然而止，沈传挥手让纤秾回去，纤秾不动：“我还有话说，妈妈希望自己去世后能被葬在河川。”
沈传开始想要发怒，又生生憋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她是我沈家的人，哪里能葬在别的地方！”
话虽如此，母亲的最后一个心愿还是被了了，沈传独在河川辟了一块地，把纤秾的母亲葬在那里，纤秾每年都会在忌日到河川去祭拜母亲，只是每次，都有人在她之前到达，摆下一束花，或是百合，或是丁香，从未漏过一次。
秦灵秋离开沈家那日被从沈家族谱上除名，十月三十一号。
纤秾带着她的骨灰从日本回来那日她的名字被重新编入家谱，十一月二十三号。
她从离开我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