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丁勾鱼

9、终末

　　上半夜总是不时醒来，冷瑟让我只能进入浅层睡眠，逐渐适应空虚，蜷缩起自己，取暖度过下半夜。
　　清晨，头痛欲裂。
　　槿已失去联络十天，十天前的一句“勿念”慌忙消失后，任何通讯信号都失去了作用。
　　每天清晨将屋内的桌椅，地板，窗户都擦拭一遍，接下来便坐在窗前看楼下人来人往，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下午我躺在床上，呼吸着被褥中熟悉的气味。夜晚，蜷缩在沙发里，盯着大门，直到疲累睡去。
　　第十五天，清晨，我擦拭桌椅，猛地发现桌椅的摆放仍是昨天的样子，可我记不起来槿出门前桌椅的摆放位置了，我害怕地躲进被子里，空气中槿的味道越发稀薄，窒息的感觉让我扔掉被褥，贴着玻璃向下搜寻。槿，马路上全是槿，不，不是，槿，你看到我了吗，我用力拍打窗户，心里一声声呐喊，可是没有人稍稍抬头。
　　第二十天，房屋里已完全没有了槿的味道，突兀出的陌生让我害怕，让我恐惧。我抱着酒瓶躲在靠窗的角落里，一口口喝着酒，槿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我伸手去抚摸，触及到的冰凉玻璃。
　　第三十天，我从枕边拿起一瓶安眠药，倒出几粒药丸，就着一口酒，吞咽下去。空空的大床我不敢去碰触，仰躺在沙发上，思绪越发亢奋，昏黄的灯开始摇曳不止，我知道我又可以看见槿了。
　　第四十天，服药量越来越大，因为梦见槿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的容貌越来越模糊。
　　念若，念若，你醒醒。
　　我嗅到了空气中那熟悉的味道，如此精纯。
　　努力让自己睁开眼，还是模糊的面庞。
　　槿，我又梦见你了。我微笑，沉沉睡去。
　　沉重的睡意被刺眼的光亮削弱。
　　我睁开眼。
　　醒啦！
　　这声音是。。。。。。
　　槿如此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瞳中。
　　槿。我伸手去触摸。
　　此时，我已泪流满面。
　　不哭了。槿将我拥入怀中，抱紧。

　　每个人都有为爱疯魔时，舍不断的爱，放不下的恨，回不了的岸。
　　如果等待成为一种习惯，那你对他的爱再也戒不掉了。

　　二、
　　我又像重新回到水中的鱼儿，生命再次降临到我的身体内。
　　对于槿的突然失踪，我绝口不提，还没到时间。
　　时间过得波澜不惊，似乎。
　　早晨，睁开双眼，槿用手托着头，静静地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
　　想把你的样子刻入心中。
　　那心会痛的。
　　因为痛所以，铭记。
　　槿不再上班，每天陪在我身边。他说，舍不得与我分开一分一秒。听后，我心隐隐的锥心痛。
　　傻瓜。我抚摸槿的脸说。
　　槿握住我的手去菜场买菜，走在梧桐树下，阳光轻轻落在我的裙摆上，悄悄地藏在百褶裙中，每当槿高举起我时，在房间中飞舞时 ，阳光从裙中纷纷洒落，落在沙发上，床单上，茶几上，与我一起笑，一起飞。
　　念若，今天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槿说。
　　去哪我一边清洗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一边略带惊喜地问。
　　去一个你熟悉的地方。
　　我熟悉的地方。我在脑中搜索不多的熟悉地点。
　　好了，别想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间在惦记中不紧不慢地消失。
　　太阳越来越西沉了，我不知道槿会带我去哪，坐在他身边等槿睡醒。
　　四点五十分，闹钟响起。
　　槿起身，拉住我的手，走出屋外。
　　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
　　不许说话。槿吻在我的眼睛上，我合上双眼，只感觉我被槿抱起，心紧紧随他而动。
　　阳光放肆地亲吻我的眼皮，清风从四面八方聚集，抚摸我的肌肤，世界一下子在我耳中放大。
　　槿轻轻将我放下。
　　我知道你带我到哪里。
　　眼睛睁开吧。
　　一张张照片跃入眼中，记载我们曾经一起的时光刻入进了一张张照片里。张张照片都由一条条红丝带系住挂在一棵小树上。曾经的快乐时光点点滴滴织成回忆。树上挂满了一只只千纸鹤，五颜六色，随风欲飞。
　　念若。
　　我回头。槿捧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阳光中。
　　念若，祝愿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开心，幸福。
　　我搂住槿的脖子，泪水顺着脸颊落在槿的锁骨上。
　　有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所有美好的源泉。
　　我爱你，念若。
　　不要离开我。
　　槿将我抱在怀里，紧紧地。
　　周围的世界在远处远远的默默地注视我们，很安静。
　　最后一束阳光打在我们身上，我低头，看见两具黑暗的影子。
　　三、
　　太阳似乎要将它毕生的光芒输给大地，如此灿烂的阳光美好的令人眩晕，可消耗殆尽的生命又怎样抵抗住风雨的突袭，狂风肆意摧残昨日盛开的绿叶红花，暴雨无节制蹂躏着仍处于亢奋中的情绪。
　　风停雨止，残破不堪。
　　风和日丽，苟延残喘。
　　最近几日，例如今日骄阳似火，透明的蓝不沾有一丝杂质，明日必定倾盆大雨，厚重的乌云压在心头，喘不上气。
　　我端着酒杯，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透露嘲讽的笑容。
　　转正看了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槿，将酒一饮而尽。
　　我去洗澡。我对槿说。
　　走进浴室，关门，打开水龙头，温软的水流滑过指尖，我坐在浴缸边，一动不动。
　　门外传来关门声。
　　我平静地站起来，打开浴室门，电视仍然播放，沙发上却只留下了一处凹陷的痕迹。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我重新将浴室门关上。
　　浴缸已放满水。
　　将自己完整的浸没在水中，瞬间的窒息让我大脑一下子被抽空，漫漫几秒，适应。将自己整体放空，灵魂踩在□□漂浮在水面，端详了这具躯壳良久，又钻回了心脏。
　　我睁开双眼，起身，温热香甜的味道氤氲整个空间但被强制灌入咸涩的味道。
　　擦拭掉蒙在镜面的水汽，一张泪痕满面的你。
　　念若。我轻轻抚摸自己，这张年轻的脸庞。
　　我又看见你了，念若。镜中的你同样抚摸自己的脸庞。
　　你又剩下了你自己。镜中的你无比伤心地对我说。
　　不，我还有你。我争辩。
　　不，难道你还不明白，当你有了槿之后，我从未出现，你的内心世界只有一个槿，填满。可现在槿已离你远去，你重新又剩下了你。
　　不，槿就在这屋子里，你撒谎。我怒视镜中同样一双怒目。
　　别再欺骗你自己了。其实你心里早已明白，在槿失踪后你见到槿的那一刻起。残余的美总是最惊艳的，可终究会消散，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你重重叹息。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槿向我隐瞒了什么，可我不愿意揭露，因为我知道这只会加速槿的离开。
　　刻意的强留只会重伤彼此。
　　我不语，看到你眼角滑落的冷冷泪珠，我感觉满满的苦涩在血液中流动。
　　槿打开卧室门，看见我坐在沙发上，脸上出现一丝慌乱。
　　槿，现在可以告诉我她是谁了吗？
　　念若。槿的目光逐渐黯淡。
　　请回答我好吗？我听到我的心在颤抖。
　　沉默。空落落的房间满满的死寂。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从你失踪之前我就知道了，你总是背着我偷偷接电话，衣领间的口红印，身上的香水味，你躲闪的眼神，槿，不要再互相演戏了，我累了。
　　念若，对不起，对不起。槿痛苦地跪在地上。
　　她是安心。
　　安心。？我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心火辣辣的疼。
　　一次安心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和她丈夫离婚了，她的丈夫发现她钱包里与我的照片，我知道当初是我伤害了她，对不起她，我听她哭得好伤心，喝的醉醺醺的，怕她出事，我就去找她，她让我陪她喝，看她落魄不堪的样子，我就陪她她喝了。
　　多么烂俗的原因。
　　我无能为力故事的开始，对结果更加无可奈何。
　　那次之后，我一直不敢面对你，我玷污了我们的爱。我躲在旅馆里不敢回家，怕面对你。其实我一直住在附近的旅馆里。每当看到你一天天憔悴，我好心痛。当我以为这一切都可以随时间掩藏是，安心告诉我，她怀孕了，是我的。
　　怀孕了？我无法置信。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听到我的心跳得让我听清自己的声音。
　　我当初已经对不起她，现在不能再伤害她了，更不能对不起我的孩子，我要对她们负责。
　　念若，对不起。
　　泪水肆意涌出，我压制不住的大笑。
　　对她负责，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你不愿意伤害她，宁可伤害我吗，我到底在你心中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对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是假的，假的！
　　我向槿怒吼，想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可是流血的心，找不到止血的封条。
　　我蜷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念若，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我封锁了窗和门，试图阻止一切外界的渗漏进来，也将槿强留在身边。
　　槿，不要离开我。我抱住槿哽咽。
　　念若，我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对不起，让我走吧。
　　槿推开我。
　　为什么，你说只爱我，你骗我！满满的恨让我控制不住向槿重重打去，槿一动不动。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撕扯槿的衣服，似乎要将那残忍的事实一同销毁。槿的脖子赫然出现几道血印，我停顿住，抚摸槿面无表情的脸。
　　槿，疼不疼，是我不好，不要生我的气。
　　冰冷的唇轻轻吻在流血的伤痕上。
　　槿，我们不闹别扭了好吗，好不好，回到原来快乐的生活，行吗？
　　我看着槿的眼睛。
　　对不起，不可能了。槿低下头说。
　　我恨，我怨，我痛。
　　我蜷曲倒在地上，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啊！歇斯底里的狂叫，内心慢慢被抽空，释放。
　　颤抖的身子在槿的怀里缓缓平复，可哀痛立刻充斥了我的身体。黑暗中我听见槿细细地啜泣。
　　这无奈地啜泣是决意的离别，我很想推开他。可我感觉好累，无力挣扎。

　　将槿锁在屋中，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算了，让他走吧。我坐在窗边，静静听你的劝导，心有少许波动。
　　轻声打开房门，看见槿躺在沙发上，憔悴的脸庞，双眼紧闭蜷缩身体。
　　槿。我将脸贴着这张消瘦的脸庞。
　　槿没有睁开眼。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冷冷的话语刺痛了我。
　　干涩的眼睛生疼。
　　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外面茫茫的夜色如此清柔。俯身吻上槿的唇，微微的惊颤，随之而来，紧紧地索吮，濒临崩溃的两具躯体寻找着发泄的渠道。直到彼此筋疲力尽，我伏在槿的肩头，大口喘着气说了一句话。
　　你走吧。
　　槿双手用力抱紧我，脸颊感觉到冰凉的水滑过。
　　我沉睡过去。
　　冥冥之中被引入一团迷雾，除了自己，看不见任何事物，我好害怕，四处寻找出口，无论怎样，仍旧处于能见度不足一米的雾障中。筋疲力尽跌坐在地上等待该发生的。但当我决定放弃时，我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努力抬头，如此熟悉的身影，我大声呼喊槿，可声音却无法破喉而出，撕裂胸肺的呼叫被阻挡在了狭窄的咽喉间。
　　我挣扎向前，可身子像压了巨石一般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槿迈出门，自始至终不曾回头看一眼几米之外的我。绝望的堤口瞬间坍塌，无力承受的痛苦从胸口涌出。
　　怨恨，无奈，心痛，绝望。
　　我被自己恐怖悲绝的喊叫从睡梦中惊醒，泪水早已湿透枕巾，伸手，触摸到残留余温的空气，闭上眼睛，重重叹息，泪水再次覆没。
　　槿最终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