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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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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纾彦似乎想冲过来,红衣人笑嘻嘻地说:“连大侠请留步。”他果然没有再走,只道:“一个过路人而已,秦兄抓他做什么?”红衣人左手揽住我的脖子,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右手在我脸上捏来捏去,啧啧道:“多水灵的孩子,我真舍不得。”我一动也不能动,只听连纾彦平淡的声音传来:“有话好商量,秦兄何必如此?”红衣人手上不停,笑道:“小弟今日被连大侠撞见,自忖必死,谁知上天垂怜,送了这孩子来。你若是顾及他的性命,五日之后,零川千芷阁的牌匾后自然有解药;如若不然,我有这样一个妙人儿陪着,倒也不孤单。”

      这样说来,我刚刚吃的是毒药了。我才十五岁,哪里舍得这样就死,却不知连纾彦是否能救我。这红衣人与他为敌,定非善类,若是放他离去,不免害了更多人。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没一点主意,只好眼巴巴地瞧着连纾彦,听他缓缓道来:“小弟有心放秦兄一马,却怕你出尔反尔。”红衣人正色道:“连大侠这话错了,整个千芷阁加起来,不及他一个,小弟固然不能事事守信,最不缺怜香惜玉的心肠。”

      这番话听起来怪怪的,更奇怪的是,红衣人扳过我的脸,低头在我唇上吻了吻。我气恼得紧又挣扎不得,只想快快晕过去却不能够,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固然不愿他欺侮我,更不愿这事落在连纾彦眼里,不愿我成了筹码,不愿他为我为难。等红衣人抬起头,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虽然不难看,却浮着一股轻佻的笑意,令人作呕。我很想回过头看看连纾彦,却不能够,气得极了,一口唾沫落在眼前的脸上。

      他依旧笑嘻嘻的,抬手擦了擦,道:“真是好孩子,哥哥疼你。”口里说着,手却不停,我只觉胸口一麻,便身体发软,除了眼珠哪都不能动了。我别无他法,只能瞪着红衣人,听他说道:“不用瞪啦,到了黄泉路上,哥哥陪你好好玩玩便是。”我满心委屈,不知道怎样才好,连纾彦终于开口道:“既然秦兄有事,不如先走一步,小弟随后就到。”听他这样说,自然要放走这个坏人了,若是为了我放虎归山,日后害了人却还是我的过错。

      红衣人瞧瞧我,摇摇头道:“可惜可惜,还是性命要紧,失陪了。”他手一松,向后跃去,我便倒在地上,耳边响起另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正是红衣人离开的方向。我猛然想起连纾彦是怎样救了李知府的儿子,我和阿海曾经多次模仿丢飞针的动作,不料他今天在我面前使了出来,只可惜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仅有一片飞满晚霞的天空。那坏人若是走了,五天后也许会有解药,如今他没走成,我自然也活不长,却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发作起来会不会很痛苦。

      晚霞很美,变换着火一样的色彩,不知道我还能看见几次晚霞。连纾彦没有错,原本不该放掉那个坏人;埋怨身边那个死人也没意思,黄泉路上我不想碰到他;自责更没有用处,虽说是我多事乱跑,却罪不至此。早晨我还高高兴兴地出来给人家送寿礼,晚上我还急着赶路回客栈去,现在却在这里等死了,世事原本难料,谁知道呢!我思考着等死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又舍不得这片晚霞,忽然一根竹竿出现在视线里。

      他原本很高,比我站起来还高很多,更别说我现在是躺着,看他往那一竖,越发显得细长。好在他很快就蹲下身把我扶起来搂在怀里,又解开我的穴道,细细地看着我说:“玉辰,对不起。”我轻声道:“我没怪你。”原本还可以撑着,谁知这句肺腑之言一出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抬起手来擦我的眼角,道:“不要哭,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大敢相信他,却又不能不相信他,只得应了声好。

      他捏住我的手腕诊了诊,道:“怕是有十几种毒混在一起的,好在不是很要紧。”说罢他摸出一个白瓷瓶子,倒出颗很小的绿色药丸喂给我:“这个是万蕊凝香丸,平常的毒都可以解。”我乖乖地吃下去,忽然想到,既然是这样灵验的药物,必定珍贵,救命之恩,我却无以为报。他完全能看进我心里似的,按了我鼻子一下,笑道:“反正我娘会配,回头向她要就是。”

      单听这名字,配起来也不容易,不过多说无益,我觉得身上有了一点力气,便想推开他站起来。不料我随手这么一推,他就向后倒去,吓了我一跳,慌忙扶住他,却见到一丝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我不知道他伤得怎样,着急道:“我背你回镇上,找个郎中看一看好不好。”他伸手按住胸口,许久才抬起头来,擦掉血迹道:“不碍事,过几天自然就好了,这个秦世遗虽然做事荒唐,武功还真不错,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太阳一落,天很快就黑了,连纾彦静坐着运一会功,便能自己站起来,笑道:“你看,没事了,你可以放心地回客栈去了。”但我实在不能放心,本来就是这样瘦的人,又受了重伤,怎么能把他放在荒山野岭,略想了想,道:“我记得这山下有一处废弃的山神庙,我们先去那里歇一晚吧。”他点点头说也好,我很想搀着他,他却摆手示意不用,只肯随着我慢慢往下走。

      庙是极小的,神像都没了脑袋,还有一张供桌颤颤歪歪的,几个破蒲团丢在地上,到处是灰尘。我拔些蒿草去擦供桌,准备拿它当床,可是看了这副晃晃悠悠不甚稳固的样子,索性把桌子腿卸下来,直接把桌面铺在地上,想着这几根棍子用来烧火不错。连纾彦在我身后轻声地笑,手里递过一个火摺子来,道:“烦劳你生火时离我远一点,我不怕冷,怕热。”其实我早就觉出他不对劲,这样冷的天只穿一身单衣,便依言在最远的角落里生了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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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掏出两块干粮给我:“可惜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可以烤一下吃。”“那你呢?”他摇头:“我吃不下。”这样说起来,必定伤得很重了,我想不出法子帮他,只好自已吃东西,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一直闭着眼坐在个蒲团上,每次望过去,姿势都没有变化。我不敢打扰,在屋外的小溪里喝了两口水,又用树叶卷成杯子,盛了些带回来。我慢慢走到他面前,想要招呼他,又怕打断他运功,迟疑间,他已经缓缓睁开眼,看到我傻乎乎的样子,道了声谢,把水接过去喝了。

      这样一来,他精神似乎好了些,站起身走到门外,对着空荡荡的山林长啸一声,又回头向我解释道:“我本来把攀云放在附近,可是刚才没力气叫它,现在真的好多了。”我点点头,盼着他早些康复。他指指地上的桌面:“你早些睡吧,我坐在这里就好。”木板很窄,确实躺不下两个人,但我觉得虐待伤员不太合适,刚想争辩,就被他按着坐下,命令般道:“乖乖躺着。”我没法抗拒这种口气,便侧身躺下去。就在我往下倒的过程中,他已经拿了一个蒲团垫在我脑袋下当作枕头,不知道他的动作怎么会这样快。

      我还没纳过闷来,他又道:“乖乖闭眼。”我只好把眼睛闭上,听见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然后有东西盖在我身上,睁眼看时却是他的外衣。原本他穿的就少,夜里这样冷,着凉了怎么好,我正想还给他,却被一把按住,见他眨眨眼,笑道:“求你盖着吧,我只是怕热而已。”真奇怪,天下怎会有这样怕热的人,在夏天里居然能活得下去。我摸摸他的手,很暖,便安了心睡下。

      半睡半醒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被人放在火炉里烤一样,却又不是很像,火不是从外边的皮肉开始烧,而是从五脏六腑里燃起来,又往外透,躲都没法躲,连汗水都烤干了,烧得我十分难受。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或许是喊叫,或许是挣扎,直想把内脏都掏出来,塞进冰块里。这时有人抬起我的头,一杯水灌进我的嘴,我想看看是谁,却睁不开眼,随后一只手扣住我的手腕,传来阵阵清凉的感觉,终于把火熄灭,而我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很晚才醒,只觉得神清气爽,疑心那场发烧是不是做梦。手臂一动,发觉身上又多了两件衣服,便疑惑地坐起来,寻找连纾彦的身影。不出所料,他依然坐在角落里的蒲团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练功还是疗伤。清晨的阳光照亮小庙,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吓人,原本清瘦的轮廓,似乎更加棱角分明了。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我竟然没注意到,却不知他伤成什么样。

      我悄悄起身把衣服叠好,看见旁边有一个小包裹,略一思索便知是他用来装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的,平时由攀云带着。我迟疑着要不要把衣服装回去,又觉得不好随便翻动别人的东西,最后还是抚得平了放在一边,这才转身站直。再看连纾彦时,他也睁开眼睛缓缓站起来,向我笑笑:“你睡得好么?”“昨天夜里,我是不是……”能够照顾我的,只有他一个人,又给他添了麻烦,真让人过意不去。

      没等我说完,他就摆摆手:“或许是受了惊吓,所以有些发烧,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受了惊吓就发烧么?想不到我这般没用。好在这会没事了,生龙活虎精神得很,便重重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答。他拍拍我的肩,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隐约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难以抉择似的。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睛里是我的影子,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是我,不管他为什么事思量,我希望自己可以帮助他,也希望他能多看一会。

      可惜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掏出块碎银给我:“你也饿了吧,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吃好不好?”他昨晚就没吃饭,自然也是饿的,我把这事都忘了,当真笨得紧,拍了拍脑袋,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去。他在我身后柔声道:“慢点,小心绊着。”我刚想回头应一声,谁知就这么个功夫,脚不偏不倚地踢在门槛上。虽说我伸手抓住了门框,没有真的摔倒,但也窘得连头都不敢回,一路小跑到了陶来镇。

      平常吃早饭,不过是烧饼油条豆浆包子之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吃油腻的东西,想来想去还是买了两屉素包子,又用自己的钱买了两个烧饼边走边啃。不过两刻钟,我就回到了破庙,连纾彦却不在,直到烧饼吃完了才出现,手指还滴着水,似乎刚洗过。他道了谢便接过东西,吃得飞快,令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武功好的人都这样吃法,他忽然停下来,轻轻笑了笑:“我爹吃饭就慢得很,我随我娘。”

      我心里想着细嚼慢咽才容易消化,只怕还是随他爹爹好些,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他微微一愣,抬眼望着我:“大约是一种习惯吧,其实我已经嚼得很碎了。”我怀疑自己真的变笨了,尤其是在连纾彦面前,绊那么多跟头姑且算不小心,说这些胡话才奇怪。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做什么管那样宽!我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再说话,他吃完包子,一边擦手一边说:“刚才我出去了一趟。”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问出口,他自己要解释,难道我还能不听么。

      他把手帕装好,又看着我道:“是去处理一下秦世遗的尸体。”我听见“尸体”两个字,身上不自觉地抖一下。爹走的时候我根本不懂事,之后就没见过死人,只听过无数吓唬小孩子的故事,想到闹鬼便害怕,况且这个秦世遗就在我身边死的,那样出人意料,恐怕不能瞑目吧。连纾彦安慰道:“没什么的,我已经把他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使用紫光输入法,感觉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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