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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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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到这个人,我就想起被他挟持时,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和举动,只觉讨厌至极,心下气不过,便道:“连大哥,他一定做过许多坏事吧?”连纾彦微微皱眉:“不错,摧花魔王秦世遗,原是个叫人不齿的淫贼。”看他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大抵如此,莫非把我当成姑娘了么?我道:“幸好连大哥没放过他,否则不知有多少女子要遭殃。”我以为他会“嗯”一声,却听他缓缓说道:“恐怕不止。”

      想来这种歹人必有其他恶行,我也没在意,只是回想着他的话,问道:“你去过零川么?”连纾彦微笑起来:“去过很多次呢,我有个好朋友家就在那里。”零川是附近最大的城市,只是离了三四百里路,我总也没机会去。他略略说些零川的风物繁华,听得我唏嘘不已,不禁问起:“秦世遗总说千芷阁如何,那又是什么地方?”他摇摇头:“我也不曾去过。”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追问,干笑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纳闷,秦世遗居然说千芷阁不及我,却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能比别人强的。赶明有了空闲,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连纾彦想了一下,才答道:“虽然我不去,却有所耳闻。”就是嘛,我也觉得秦世遗约的地方不会太难找,说些耳闻来听也好,便坐端正些,瞪大眼睛等着下文。他又顿了顿,缓缓地说:“其实你早晚会知道,告诉了也无妨,那千芷阁是风尘之地,莫要轻易踏足才好。”完了,我丢人丢大了,越说越没谱,居然在他面前这样失礼,心下后悔莫及,脸上烧得滚烫,只怕和熟透的虾一般,低了头不敢抬。只听他继续道:“并且那里倚门卖笑的,都是些男孩子。”

      虽然他说得平淡,听到我耳朵里嗡嗡乱响,虽然早就看出那淫贼不是好人,却不知他这样看待我,越发气恼委屈起来。好在连纾彦很快岔开话题,讲起西市的马匹、兴云楼的烧鲤鱼、缀锦坊的衣裳、姚家班的戏,变着法地哄我开心。我轻叹一声,道:“固然不能走遍大江南北,总该去零川瞧瞧。”他却笑起来:“这个容易得紧,我把攀云送给你,便是千山万水,也难不倒它。”

      我一个小跑堂,要这样贵重的东西做什么,连忙推辞了。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有心送我,我只当是客气,如今却知道他是极好的人,和善的君子,坦荡的侠客,光明磊落得紧,既然开口便是愿意给,可是我不该要。他不再多言,只道:“你们客栈里最近忙么?”昨天他就要我回去,如今若应个“忙”,必然会催我早走了。虽说生意不错,到底不及上个月比武招亲那阵子热闹,我摇摇头说“不忙”,也算不得假话。瞧他这副病歪歪的样子,我多照看一刻也安心些。

      “上次我跟你说有事情,就是要除掉这个秦世遗,如今既已办完,倒有些闲暇,不若教你些武功,好不好?”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却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改了主意。我所怕的只是他赶我走,若能留上几日,即便打杂跑腿也是好的,更不必说教我武功,心里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一串翻上十几个跟头,只可惜没那个本事。待要欢呼一番,一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才发觉自己得意忘形的样子被他看到,顿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坐好。

      他沉吟一下,道:“却不知要教多久,恐怕要委屈你在这里住上几日。”这个没问题,我重重点头,又慌忙摇头说不委屈。他笑道:“那总得先回去告个假,日常用品也带些过来。”亏他考虑得这样周详,偏偏我到了他面前就像没头苍蝇一样,着实令人懊恼。接下来他说要运一会功,我便趁机跑到镇上,跟赵姨说朋友有急事,告了假领了工钱,她还怕不够,预支我一个月的。我回房收拾好东西,背着行李,买上午饭,看看齐全了才赶回小庙。

      当天下午,连纾彦就教了起来,先是一篇长长的总论:“夫道者,阴阳之根,万物之体也。其道未发,悬于太虚之内;其道已发,流行于万物之中。夫道,一而已矣。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在物曰理,在拳术曰内劲……”待我念得两遍会背了,他笑道:“这些东西初听只觉虚得很,或许要许久才能明白,我只大略讲一讲吧。”这样大略一讲,也绕得我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听完了,便开始教拳法。

      他比了几个姿势,口中念道:“出手横拳无敌家,侧身挑领阴阳法,鹰捉拉绳决断劲,折手四平染黄沙。”他的动作很慢,自是为了我看得清楚,我比着葫芦画了两个瓢,却总是不像。好在他不急不恼,只说初学者难免如此,还一招一式地纠正姿势,讲述手到何处眼到何处意到何处,怎样用力如何存想,堪堪说了半日。我怕他身体不好受不得辛苦,有心叫他多歇着,又怕他另有要事急于教完走人,只恨自己学得太慢。

      连纾彦忽然笑道:“你不必着急,学东西总要循序渐进,忙中难免出错,还是心平气和些好。”奇怪,我怀疑世上必定有一种读心术,否则他怎么总能猜得出我心里的话?我依言定下心神,慢慢地学,他便细细地教。一个是毫无根基,一个是重伤在身,一天下来,两个人都很辛苦,他依然笑吟吟地不以为意,我也不好意思喊腰酸腿痛,老老实实练功要紧。

      日子一天天过去,地上的落叶越积越厚,天气也越来越冷,连纾彦却一直穿着单衣,只是他的伤势总也看不出什么好转。尤其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令我担心不已。除去吃饭睡觉,我把多数时间花在各种武功上,连纾彦说武功原本不是这个练法,不过时间有限,教得一分是一分,以后慢慢琢磨也来得及;还说我很聪明,长年累月练下去,一定会成为拔尖的高手,超过他也不难。

      超过他?我没有这种指望,我只盼着他快点好起来。可即便我在费家小铺外面排了很长的队买刚做好的点心,我捉了河里滋补的黑鱼烤得外焦里嫩,我用新棉花把他的床铺弄得软软的,我把洗好的衣服挑在树枝上晾,我堵上小庙墙壁的破洞,又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劝他多休息劝他别费神,不管我做什么,他的伤势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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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黄昏时分,他会吃上一颗雪蟾丸,然后教些口诀或是跟我聊聊天。那药丸是白色的,龙眼般大小,据说治疗内伤很有效。我问他为什么不多吃点,让伤势好得快些,他用微凉的手指捏我的鼻子,笑道:“药怎么能多吃?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天山雪蟾做出的药。”我怎么知道天山雪蟾是什么来头,便央求他说说,好长个见识。他也不推辞,不急不徐,娓娓道来。他的声音真好听,不论说什么东西,总是带着沉静的味道,一个字一个字,印在我心里。我时常悄悄地想,如果某一天他对别人说起我,会说些什么呢?

      如此这般过了十余日,有天早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没在庙内看到连纾彦的身影,微感诧异,不知去了何处。悄悄爬起来,拉开窗子,明亮的阳光洒进小屋,外边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仿佛嵌了巨大的水晶一般,看得人心旷神怡。这样一来,我也见到连纾彦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手里正捧着什么东西。他听见响动便抬起头笑一笑,向我打个招呼,我好奇心起,问道:“连大哥,你拿的什么?”“没什么,只是个平安符罢了。”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说“这是一片落叶一样”,只是一边说话,一边把东西装进胸前的荷包里。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荷包,大小不过一寸多,湖蓝的缎子上绣了一幅连年有余,题材虽然平常,端的是活灵活现、巧夺天工。连荷叶上的露珠和水中的涟漪都藏着匠心,更不必说鱼儿的活泼、花瓣的粉嫩了。我娘就是帮人做针线的,号称十里八乡第一巧手,我平日里见得多,好坏总能分得出。眼前这荷包如此精美,便是我娘最得意的活计也远远不及,却不知是什么人做的。

      我笑道:“这荷包真漂亮,莫不是哪位姐姐送给你的么?”他轻叱一声“别胡说”,随手把荷包塞进衣领。倘若我没看错,那一瞬间的神色里居然有些不自然,还微微有些脸红。自打我认识连纾彦以来,头一次见到他脸红,但我眼力极好,决计不会错。我甚至能在一瞥之下,把平安符上的图案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位衣着素雅的美女,纨扇轻摇,娇容半掩。这荷包平时都贴身挂在胸口,那位姑娘自然是他的心上人了,多日不见,连大哥想念她,所以拿出来瞧瞧,说上几句悄悄话。

      我吐一下舌头挥挥手,便缩回脑袋倒在床上,只觉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从未听说连大哥有意中人,从未想过他会对某个姑娘念念不忘,乍一得知,心里仿佛缺了一角,空荡荡的。可是我为什么要难受呢,男欢女爱本是天下伦常,一点都不奇怪,似连大哥这般人品这般武功,少不了姑娘家芳心暗许,我明明是知道的,就连那天住在客栈里,都有女孩子把房间让给他。至于这位窈窕佳人,兰心素手,连大哥喜欢她也不稀奇,我凭什么不高兴!

      正胡思乱想间,连纾彦走了进来,瞧着我笑道:“小懒虫,明明起来了,干嘛又躺着?”我揉揉眼睛:“其实我还没睡醒,再躺一会。”他扁一下嘴:“太阳都照到肚瓜上了,再不起来卖早点的要关门了。”一只手伸到面前,作势要拉我,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浸在朝阳里。我忽然发觉方才不过是自寻烦恼,就算他喜欢某个姑娘有什么要紧,毕竟此时此刻他在我身边,他心里还是想着我的,至于怎样想,那是他的事了。

      我伸出右手搭在他的手上,被他轻轻一拉就站了起来,他的手和人一样瘦,捏起来似乎只有骨头,但我知道这是一双了不起的手,做过数不清的事,帮助过很多人,会各种各样的武功,仅仅这样握着,便很安心。这一天依然和平常一样,在紧张的学武中度过,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镇上升起炊烟,夜色模糊了天光,我们吃过了晚饭,终于可以坐在河边休息一会。他没再教什么口诀,只说些江湖险恶、世态炎凉,又说我生性纯朴,需得时刻加小心。

      很快,浓墨染黑了天空,身旁的他变成模糊的影子,只有流水一样的话语缓缓淌过来,一点点把我淹没。我轻叹一声,问道:“做大侠是不是很辛苦?”“为什么问这个呢?”“没什么,只是我总觉得你忙,整日里奔波劳碌,没一点空闲。”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助人乃快乐之本,些许小事算不得辛苦,既然有能力,帮得一分是一分罢了。”“我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很多好事。”话一出口,我便发觉十分孩子气,不由心下懊恼,他却没笑我,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月亮从山后探出头来,清辉洒了一地,潺潺小河上,荡漾着点点波光。月色中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芒,显得神秘而引人遐想。连纾彦忽然转过脸来,轻声道:“你今天不开心么?”我摇头:“没有,我和你在一起,高兴得很。”“好吧,既然如此,我希望你每天都活得快乐。”不必他说,这样的生活我喜欢得紧,只怕过一辈子也不腻,天天都高高兴兴的。

      我望着他瘦削的脸,低声道:“我会的,你也要活得快乐。”他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说:“你真美。”啊?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瞪着眼睛愣在当地。他侧过身子捧着我的脸,重复一遍,又低下头在我唇上吻了吻,那一瞬,我听见花开的声音。春风拂过心田,带来百灵鸟的歌声;无数花朵在绽放,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喜悦像泉水一样溢出来,暖暖地流到四肢百骸去;连这月光,也明媚起来。

      他就在月光下望着我,眼睛像最幽深的寒潭,教人跌进去,再也出不来。秦世遗也吻过我,当时只觉得气愤,如今却完全不同,心里仿佛熨斗熨过一样舒畅。他的吻那样轻,像羽毛飘过水面,这怎么能够呢?我凑上前重重地回吻一下,他随即笑起来,整张脸变得生动,眼里有星星在闪烁。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低H,该回避的回避,该睁大眼睛的请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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