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春秋》汉水烟云

3、吵架

　　这条巷子里几乎都是土砖结合的房子，只有秀兰和钱红家房子是全砖的，屋里地上用水泥抹的平平的。秀兰家就在小末家隔壁。秀兰爸在镇上食品厂当会计，妈妈身体也好，四个姑娘除了秀兰上初中，其他都是劳动力，在那个除了工资就是工分的时代，是个几乎没人吃闲饭的好人家。本来应是幸福的一家人却有一天没了幸福指数。
　　那天下午，晚饭时候，秀兰妈出去收衣服，却发现少了一件刚蓝色褂子，问问都说没收。她又跑来问小末母亲，也说不知道。秀兰家另一边的邻居就是老杨，老杨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实男人，她女人却好吃懒做，天天使唤老杨做这做那，一条街的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们一家。晾衣服的院子三家是通的，小末家，老杨家，秀兰家。这下，目标就锁定了。但老杨媳妇一直说自己没拿，是污陷。那件褂子是秀兰妈才做的新衣服，在凭布票买布的年代，可想而知的心疼与恼火。秀兰妈就站在门口骂，指桑骂槐，骂那天打雷劈的贼，生个孩子没□□，一家人永远过烂日子，永世发不了财。敢偷不敢认，做缩头乌龟。等等等等。
　　他们两家在靠近广场的方向住，整条街的人来回都要从门前过，都知道骂谁。一会儿老杨媳妇坐不住了，穿双布鞋就出来应战了。她长得肥大壮硕，披散着头发，嗓门一开传半条街。“骂这么起劲儿，有那功夫去生个儿子呀！生一串丫头片子得意个什么呀！天天耀武扬威，挣得钱再多还不是赔钱货！都是别人的！”
　　此话一出，秀兰妈哭着进屋了。老杨媳妇“哼”一声得胜而归。
　　晚上，老杨拿着衣服去道歉时，秀兰妈还在家里抽泣。秀兰爹也是气得在家直转圈。饭也没做。四个女孩坐家里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母亲的耻辱是自己造成的。老杨进来把衣服交给老大秀荣，对老刘说：“大哥，你看我家那个疯子，别让嫂子和她一般见识。嗯，你是文化人，我也不会说话，反正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吱唔着走了。
　　夜里，小末听到老杨家的吵架声，然后是第二天老杨媳妇脸上多了个青眼窝。街上的人都说老杨这回总算当了个男人。
　　秀兰的爹本来就长得文弱，加上又是公家人，单位又重要，和本街的人交道打得不多，这下更不想和这里的人说话了，一天到晚下班只在家里喝茶听戏。只是原来是清高，现在是烦恼。
　　秀兰妈本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里里外外象个女王，吵过之后，好久没返过神来，伤心又难堪，感到大丢面子。
　　这两个女人两败俱伤，却让另一个女的挺直了腰板。那就是王小幺的妈。他妈妈非常瘦，他爹却很高大。王老爹在家就是响当当的老大，说一不二，四个儿子和他们娘在王老爹面前就象怕猫的老鼠。王老爹在外做零工挣外快，天天一喝醉就打小幺的妈，一闹就是从巷子东头打到西头，那真是跑完一条街，也没几个人敢去拦，任由他闹，累了就睡了，醒了就风清云淡了。这种状况，弄得小幺妈走在路上，见人就象小媳妇，声音都不敢大。自从老杨媳妇一骂，小幺妈是如醍壶灌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忽然认识到了自己的伟大之处。天哪，她可是有四个儿子的女人，凭什么要走路靠边，见人低三分？
　　自此，她小小的身体忽然高大起来，挺胸凸肚，头抬得老高，走到秀兰家门口时还故意咳两声。
　　开始都没注意。有天中午，邓大树媳妇和几个妇女在空场晒太阳做针线，小幺妈从广场回来，又开始咳嗽，然后过来笑着跟这几人打完招呼才走。大树媳妇说：“我觉得这人最近有点不正常。”孙敏妈爱说话，歪着头说：“你这一说我觉得还真是。这人原来不这样，走哪都象霜打的茄子一样。今天你看，瘦脸放光。”周小凤妈拉着鞋底说，“好象是有问题。最近两口子关系好了？”
　　“没有，还不是在家打。”孙敏妈说，她们是邻居。
　　“那可怪了，捡了宝啦？”小凤妈开玩笑说。
　　“我觉得她最近走到我们这里爱咳嗽，原来悄没声的，象个纸人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我没注意。反正最近很明显。”邓大树们对面就是秀兰家，门对门几乎。
　　沉吟一会儿，三个女人齐声说“知道了”，然后又一起笑开了。大树媳妇指指对面，示意大家住声。孙敏妈说：“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会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