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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雪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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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末踩着厚厚的积雪和姐姐一起去上学,书包斜挎在身,一条旧围巾胡乱堆在脖子上,手里还提一个火笼钵,冬天取暖除了火盆,就靠这个难看又土气的土瓷钵了,小夏还没有,让给小末用了,自己只围着红围脖。积雪在脚下发出叽叽的声音。姐妹俩呼哧呼哧走着,一路哈着白气,冷得顾不上和路上旁人说话。
教室里已经有人坐着,闹哄哄的。窗子被老师用塑料蒙上,下雪天,室内光线还行。同学们一个个花包似的坐在长椅上,天冷,这个长椅子感觉暖不热。小末把脚放在火笼钵上,一会儿觉得脚底发热,心里好受多了。同桌是个白白的男生田伟,住在食品厂,看见小末的火笼钵开心地笑了。“我家没有这个东西。好难看。”“难看吗?没觉得呀,可暖和了。”小末认真地解释。
田伟笑笑不说。他穿得很干净,整齐,衣服也很新。不象小末和其他同学的那么旧。“嘭,啪!”一股爆米花的香味飘开,不知道是谁在火笼钵里烤玉米。
“下课我烤黄豆给你吃。我兜里装黄豆了,也有玉米。”小末指指自己的荷包对田伟说。
“我才不吃,好脏。”
小末有些想不通,脏吗,她们好象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头一节课是语文,他们跟着老师读着拼音字母。课上到中间,老师看着这一张张红通通的小脸,说“现在停下来,同学们一起跺跺脚,暖和暖和!”孩子们开心极了,一起跺的嗵嗵响,浑身真的热了起来。小末在想,老师们可真聪明。
中午放学,小末是飞也似往回走。饿了,早上吃的红薯玉米粥配馒头早已消化在冬日的冷空气中。她一脚跨进屋,脚上的雪都没拍一下,直奔厨房。母亲正在烧火。“妈,妈,中午做啥饭?好了没?”她不等母亲说话,急急地问。
“今天天冷,煮的玉米糊。”
小末把锅盖揭开,真的是玉米煮面条,加上一些菜叶子。小末都快哭了,“这是什么饭呀?”
“别嫌难看,吃了很暖和的。好吃!”母亲赶紧解释。
午饭就是玉米糊和馒头。小末无奈地一口粥,一口馒头地吃着。她看全家人都喝得津堻有味,也只好将它当作美味,大口吃着。当然凭良心说,小末认为母亲说的是对的,很暖和,但是她还是希望以后少做这个来吃。
晚上,小凤来找小末做作业,说她妈说想少开灯,让她来小末家,反正她家不会关灯的。小末很高兴,俩人坐在饭桌上摊开作业本来做。小凤一拿笔,小末叫了起来。小凤的手,那是一双充满了冻疮的手,黑紫的,白的混成一片,紫的是冻伤的皮肤,白的是化脓的泡,混合在一起,指头上面还有刀割般的口子。“疼吗?”小末关心地问。
“没事,习惯了,年年都这样。等天暖和它就好了。”小凤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说道。
“妈,妈,你来看小凤的手怎么办?”小末喊母亲。
“哎哟这孩子,手冻这么狠。你妈也不管管,用冻疮膏抹抹会好些。”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看小凤的手说。
“家里吃饭都是问题,哪还有人管我的手。再说不疼,没事。”小凤大气地说。
小末和母亲只有摇头。
母亲将火盆放在桌子底下,桌面变得热热的,腿也热乎乎的。自己也坐在桌边接着做针线。父亲拿本小说在边上看,兼顾为两个女孩子做辅导老师。小夏去对面陈雨家玩,那里正有一群人在玩扑克牌。
好不容易做完了作业,她们说也想去陈雨家看看,那边很热闹的样子。
外面干冷干冷的,寒气逼人,俩人冲过去推门。
哗,陈雨家一点也感觉不到冷,门一开,一股热流扑面。六个人围在一起打升级的扑克游戏,桌子下也是一大盆炭火。陈军虽然不会来,也在旁边看得很热和。陈霞,新国,周玉红,邓大树,秀兰,钱红的哥哥钱峰这六人一会儿叫牌,一会反主,玩的紧张有趣,老杨,小夏,也在一边点评。看两个小不点来了,小夏说“你们两个跑来干啥?又看不懂。”
俩女孩不理她。各自凑在自己的哥姐前找依靠。六个人的扑克玩得非常热闹,是下雨天、下雪天,这块儿年青人消磨时间的主流游戏。黄色灯光下,炭火红通通的,一张张年青的笑脸,把外面寒冷的大雪拒之门外。
新国在修造厂的大车间外坐着,身边放着一堆半成品锅铲,他用小锤子在铁砧上,一下一下敲打着一个个锅铲。头顶,那棵在夏季枝繁叶茂的老槐被大雪装饰成玉树银花。不远处,地上放着一个条形水槽,一个工人正在用钳子夹着一个火红的钉耙头往水里淬水,耙头在水里发出嗞嗞的声音,冒出青色的水烟,并飘出铁锈的味道。身后车间里巨大的机器发出咚咚的钢铁撞击声,工人忙着不停来回走动。在厂里,寒冷似乎不在这里停留。
陈老三披着件旧袄子从车间里出来 ,说:“新国,你这打的不行呀,你看,面儿不够平,边儿不够齐!你不是想媳妇想的走神儿了吧?”
“叔儿,”他看着陈三胡子拉岔的脸说“你说哪儿去了,什么媳妇儿,哪有的事!”
“还不好意思?想想也无所谓嘛,年青时候不想啥时候想。”哈哈笑着走了。新国低下头接着叮叮当当打锅铲。
中午下班了,新国放好东西,洗洗手,往回走。下雪天,镇子中间雪水积的白亮亮的,人们一个个缩头弓背,虽然今天是个迂集,但是比起晴天人少很多,显得稀稀拉拉。陈霞家的卖饭棚子就在雪地中间,冒着白气的棚子给镇子增添了不少生气。
“嗳,新国!过来!”新国刚走到棚子前,听到陈大炮喊他。
“啥事,叔儿?”他走过来,疑惑地问。
“刚下班是吗?今天人少,你来陪叔喝两杯!下雪天,喝两杯暖和。进来!进来!”炮抽着大烟杆笑呵呵地说。
新国走到棚子前,说:“不好吧,我妈肯定做了我的饭。”
“晚上吃也一样,再说你家人多,少你一人不少,多你一人不多。你就在我这儿吃饭,让你婶一会儿跟你妈说一声。”陈大炮拉着新国进屋。
新国走进去,里面摆着桌椅,陈霞妈她们都在。
“切盘牛肉,炒个冬瓜,随便弄几个菜。”他吩咐。
陈军也坐过来,拿来酒杯,筷子,陈霞和她妈忙着炒菜,陈霞围着围裙,穿着一件细格棉衣,脖子里的黄围脖格外显人皮肤白。
不大会儿,菜齐了,三个女人坐在旁边不上桌,都夹了菜在边上吃,三个男人坐桌上喝着酒。
“你在厂里一月挣多少钱呀?”陈大炮一边喝一边问。
“这个,我上班时间短,没几块钱,我爸也是说让我先学着,有个事做。”新国老实说。
“你们就是上班时间长,估计也没多少钱吧?”陈霞插嘴。
“看来,上班是不行呀,挣不了几个钱儿。”陈大炮自己边说边点头。
“霞,你就好好干,咱这事儿还是不错的。”他对陈霞说。
“但是有个正经工作还是好一些,咱这做生意到底不让人瞧得起。”陈霞嘟嘴说。
“你想都别想。也想去镇上制衣厂上班是吧?莫说我找不到人,没那本事让你去上班,就是能,我也不让你去。你哥就这样子,你妈也不太明白,剩我一个咋做生意?再说,你到那里能挣几块钱?”陈大炮大声训说。
陈霞气鼓鼓地不说话。
“叔儿,来喝酒喝酒。”新国打圆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