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风轻》筱风

5、魅月（下）

　　自从上次筱禾帮着承影追踪魅月以来，已过了好多天。这些天里，清源有事也是自顾不暇，而筱禾许是贪念世间，也独自玩乐去了，承影一个人便在这城中打听魅月的消息。
　　茶馆，不论何时总是消息最为流通的地方。这天承影便挑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子坐着慢慢喝茶，一边细细听着商客的高谈阔论，一边打量着街边来往的行人。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湛蓝湛蓝的天，心中忽觉得这人世是如此的美好，也许一生忙忙碌碌疲于生存，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结果。黄昏日落，碧水轻舟，纵然让人羡慕不已，但也只有真正放得下这世间种种的人才能体会到那一份自在与逍遥吧！可是，又有多少人愿意呢，多半的人都只是浮世中一缕随波而荡的草罢了。
　　“喂，你听说没，唐家的千金前两日便不见了，好像说是被人给绑走了！”邻桌一个商贩打扮的人掩着嘴，附在同伴耳朵旁轻轻地说着。
　　对于耳力极佳的承影来说，这点谈话当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只听见同桌的另一人悄悄道：“可不是吗，实话告诉你们，咳咳……”那人拍拍胸脯，清了清嗓子，极有自信地继续他的话，“你们不要以为唐家只是洛城的一方小富，其实啊，这唐家在整个益州地区可是大大的有钱！益州盐听过没，说的就是唐家！整个益州地区的盐货生意都是他家把持着。我私底下还听人说，唐家和益州地区的一些教派还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呢！”
　　桌旁有人忍不住发问道：“关系，什么关系？可是这和唐家小姐不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先前的商贩怒斥，“你急什么，老子还没说完呢！我问你们，唐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要跑到这么一个小城生活？”
　　满桌人顿时无语，都在思考着那人的话，忽有人开口：“如今天下不是很乱吗，这个小城又没有兵祸，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他们避祸来了？”
　　“嗯，这位兄弟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还有些没猜到。”
　　众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说话的人却有意卖弄，迟迟不搭理，终于有人忍不住，忙催道：“你倒是快说啊！”
　　“中原地区如今战事频繁，我们这个小城却难得如此太平，这里离战火中心也不算远，那些混战一方的豪强们为什么就没打这里的主意，这背后肯定有大势力支撑着！”
　　旁边却是有人不服他的言论，插了一句，“哼，那还不是因为这里太小，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眼！”
　　商贩微微皱了皱眉，却不理那人，继续道：“你们想想，在益州最有势力的是谁？”
　　“我知道了，是幻音林！”那人说完却又忙掩着嘴，轻声细语问：“可是，这唐家和幻音林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方巨富没势力撑着怎么能长久太平？唐家在这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就我认为，他们肯定和最有势力的幻音林有什么联系。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绑架这唐小姐。”
　　承影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虽然没有任何关于魅月的消息，但至少听到了“幻音林”三个字，只要有这个线索那么找人的事也就有眉目。只是，像幻音林这种江湖教派又怎么会和一方巨富的唐家有联系？而茶馆中喝茶的平民百姓又怎么会知道唐家的事？这里面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承影下意识地往那边桌上看去，哪里还有那个商贩的影子？
　　街上人流如注，哪里又寻得到那个人呢！所有问题一股脑地钻到承影脑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往回走。如今，还是先等清源回来再一起商量一下较为妥当。
　　走在大街上，入耳的都是杂乱的吆喝声。承影眼神恍惚，虽是直直地看着前方，但焦点却又不知在哪。
　　“喂，你怎么了，叫那么几次都没反应？”清源愣愣地跟着他走了小段路，才把承影从个人世界中扯出来， “我见你直直地向前走，像中了什么咒一样，没出什么问题？”
　　承影茫然地看他两眼，“哪有什么事，我也正好找你，先回去再说。”
　　清源虽有满腹疑问，但看着承影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便多问。
　　二人回了客房，承影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答话，就坐在桌旁。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承影木然地摇摇头，低声道：“你还是直接说罢。”
　　“真是的，也不配合我一下。”清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意，但这倦怠底下却又难掩一丝兴奋。
　　“镇东边有一片茂密的松林，沿着松间的一条小道走里许，有一块坟地。镇中去世的人大部分都埋在那里，因此，就形成了很大一片坟区。而坟区又分成了新旧两块，旧的那片自然不必说，早已是一片凄凉破败景象，关键是新的那片。”清源顿了顿，虽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新坟中的尸体全都不见了，却又不知何故！”
　　“不见了？”连一向冷静的承影也很诧异，尸体怎会无故消失？
　　“嗯。”清源点了点头，“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就在我打算再仔细看看时，却发现有人慢慢往那里去了。虽然隔得很远，但我却清楚的听到那人说了句‘魅月’，然后我继续跟着那人，你猜怎么着，那个人，他居然进了唐家！”
　　整件事像是雾里看花，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只要找到了结点，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在深心处都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益州的异教势力蠢蠢欲动，当真是无孔不入！
　　“我后来也查证过了，那人是唐德的侄子唐无桦！”清源的眉皱得紧紧的，异教势力果然已有所动作，那么这里的情况就必须弄清楚后再上报，这些事益州牧刘大人理应知道。
　　夕阳穿过纱窗斜斜地照进来，天边不知何时被染成绚丽的红色，那一片片飘着的云似火似焰，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承影静静听清源把话说完，眺望着远处那诱人的一景，手指在茶盏上轻轻摩挲着，半响才道：“我们现在去坟地那看一下，然后再去唐家。”
　　清源微微皱眉，讷讷道：“天快黑了，晚上还是不要去的好，那地方——有些诡异！”
　　承影侧着脸望了他一眼，似在问他为什么，可清源只是苦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想要有什么进展，都得等到明天。
　　天才刚蒙蒙亮，二人就急着赶去洛城东边的松林。清晨的空气都是涤尽了污垢的，呼吸着也是分外清爽。
　　踏进树林，很明显就能觉出这里的不同。高大的树木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树叶挡住了光线，让这原本不甚明亮的林间显得更加幽深漆黑。林中飘着淡淡薄雾，周围景物看去朦朦胧胧，二人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向前。所谓“曲径通幽处”，可是这条小径通向的地方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即使是在这样偏僻的林间，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仍然很光滑，一点也没有荒废的景象。只是，镇上的人为什么要把死者葬在那样一片偏远的地方呢？逢年过节祭祀时只怕也是大大的不便。
　　鸟鸣声声声入耳，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哒——哒——哒”，脚下的青石板似乎是应和着那些鸟鸣，二人的脚步声也在林间传开。
　　当“扑扑——”声渐渐响起时，似是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惊吓。紧接着，一群鸟儿从茂密的树丛中飞起，树叶纷乱洒下，散了一地，从缝隙中也泻下星星点点阳光。
　　二人对望了一眼，走得更加小心。
　　前头，似乎变亮了些，二人快步赶去。
　　一块荒凉的坟地极端突兀地就冒了出来。
　　坟地边缘孤零零的躺着几块石碑，石碑残损不堪，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高大的树木霸占了这原本属于死者长眠的家园，更加肆虐地把部分石碑都包裹了进去，与树身融为一体。即使这样，残损的破碑依然露出一方小角，似乎要证明着什么。
　　而稍近一些，则是些疯长的杂草，高高低低，将原本的墓地掩盖在了一片荒芜中。一阵风吹过，杂草随风摇曳，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次响起，那是远古先民的声声低语么？
　　整个坟地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承影不禁打了个寒颤，倒吸了口凉气，这地方确实有些不同！只是，这里躺着的曾经滚烫的身体，或许此时连白骨都不剩了。而这些人，又有怎样的过往呢？或许一世逍遥、一世庸碌，到了这里也不过就是如此，终究也被这不断更替的红尘俗事给湮没了。
　　清源见承影愣在了那里，虽然也不想打扰他，只是此刻却不应该去想这些，还是做正事要紧。他伸手往前方指了指，“这里只是旧坟区，新的在那边。”
　　小径穿过旧坟区，伸向那片新坟地。路两边仍旧是杂草丛生，但已没有先前那般让人觉得凄凉、荒芜了。阳光一点一点洒下，给荒凉的土地带来一丝温暖。
　　小径尽头，仍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草丛逐渐变得稀疏，越往里走土地越是贫瘠，最后只剩下些杂乱堆砌的石头，磕得脚底生疼。
　　放眼看去，大大小小的坟堆就这般静静地立在那里，歪歪斜斜，四处散开，而陪着死者的只有那方墓碑，但更多的却是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是，不知为何，这里的新坟都已空空如也。
　　承影蹲下身去细细看了看，怎么这泥土的味道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闻过一样！他心中一惊，努力想了想，“音谷！”
　　“怎么了？”清源略带关怀地问他。
　　“你看！”承影抓起一把土轻轻一捏，那土很松散，在他手心中慢慢聚拢成一堆暗红色细沙。“这不是与我们在音谷看到的沙一样吗！”
　　“如今，既然发现这里与幻音林的人有关联，而且唐家的人似乎也知道些什么，不如我们就从唐家入手。”清源一拍承影，转身便往来路走去。
　　“嗯。”
　　两人一走，林间再次恢复那如死般的寂静。

作者有话说

　　我贴，我继续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