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骨伶仃》饮隐

78、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容宛踏过茂盛的杂草从，拾起一条雪白的缎带，它干净得与四围格格不入，难得保留完好，没有褪色，亦无虫鼠啃噬痕迹，仿佛只是随风飘摇，偶然落到不合宜的所在。

　　“这仿佛是……”容宛将白缎捏在手心，看着荒凉陈旧的戏园子，倘若渊清不说，他甚至不能知道，这竟是百年前的旧居。

　　空荡的胸腔觉不出心脏的跃动，然而身躯之中却涌来一阵复一阵的亲切的脉搏似的鼓动。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幕陈旧肮脏的帘幕，珠玉散落，锦缎参差，蛛网落了一层又一层，然而除去尘灰，细细看，仍旧能发觉昔日的繁丽。容宛走过去，在土木灰石中找寻散落的从前。

　　戏衣破碎零落，裹贴无名枯骨。

　　愈向前，无名白骨便愈发多，无辜亡魂于阴暗处徘徊，容宛甚至瞥见几张熟悉脸孔。

　　“一百年，一座城便死了。”

　　初生，死亡，一辈子便在这里哀哀戚戚地度过去，甚至没品出滋味儿来，一切便猝不及防走至尽头。故地重游，城池已然面目前非，断壁残垣诉说百年过往，认不出来，点明了仍旧有些如坠云雾的虚幻。甫一踏入便像是进入一个怪梦，那些幼时做过的，充满了妖魔鬼神的惊怖，醒来便忘却的怪梦，然而如今这样的一个梦真真切切地走到面前来，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一座死城，一切都化作白骨骷髅，不会再活过来了。

　　应当是难过的，容宛后退一步，四下环顾，试图找寻一星半点怅惘的哀叹，然而胸腔空空，他不能够挤出真实的同情亦或悲愤。这座城毁掉了，可是有什么要紧，在这里的记忆没有过一天圆满，懂事时便是求不得，五年十年的求不得，有谁赠予他哀悯，有谁施舍他嗟叹。容宛隐隐知道自己的一切苦厄与自身脱不了关系，换作旁人他一样不会停下来哀叹，人总有千般万般的苦辛磨难，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空闲关注旁人的悲剧，然而他不是旁人，悲剧是他的，死亡是他的，这是一个小小的封闭的世界，在这里万事万物都要与他让步。

　　容宛的唇角不由自主牵起来，大约自己都不知晓，

　　他转过身，看渊清淡漠的脸：“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渊清迈开步子，踏碎一截森白的指骨：“了结最后一桩事。”

　　“你屠城，与我何干。何况你本为仙身，做这样残暴的事情，是要堕入魔途的。”容宛将雪白缎带裹上指尖，一层一层，“自毁前程这样的事，终究不大好，与其如此，倒不如继续我们的计划，同样是城，杀掉姬寐，无念城能给你的，可比这座城多太多了。”

　　“我未屠城。”

　　容宛牢牢盯着他，正待送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意，却觉手中缎带左右挣动，因布料软滑，很快便挣脱掌心束缚，仍旧落在戏台子上。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谨慎地踏过来。容宛转过头，月白的影子便撞进眼睛里。

　　一如百年前，那少年着一袭穿惯了的月白长衫，模糊的，几乎让人有些混淆的颜色，然而仍旧将人映衬得白净纤秀，少年的眼眸犹似明澈水流，带着惯常的浅愁薄怨。他抱着琴，向渊清轻轻颔首，有种隐晦的矜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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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