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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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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几句客套话,彼此隔了层纱雾往来,面上该说的说尽了,也该直白一回。容宛看一眼沉默的卦师,很快便移至李公子吊在胸前的手臂。那人手掌软垂着,包得严实,仿佛经了折骨之痛,然而李公子的神色并无多少痛楚,只闲闲地饮着茶水,这使得容宛有些疑心他是否真的被打伤。
事已至此,李公子是否受伤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他向外作出的姿态。无论如何容宛总是落了下风,来得此处,一切只凭那人心情,哪怕层层细布之下包裹一只完好手掌,亦没有翻身余地。
只有顺从讨好。
“公子如何才肯放过他?”容宛眼睫低垂,恹恹的。
李公子一笑,放下茶盏,仿佛无奈:“这话差了,不是我要同他过不去,是官府要管,打伤人这样的事情,官差怎么放着不管?”
究竟是谁的话有差错。为免落了傲慢嫌疑,容宛终究抬眼,眸光凝在李公子面上。多好的皮相,多好的命途,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无甚烦忧,哪里明白旁人的死生挣扎。争执打斗这样的事,官差确然是管的,只是他们最擅挑拣。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当街策马,一场小小争执,都能引来殷勤哄劝,而那些阴寒角落里的人呐,任凭遇见什么辛酸委屈,也是寻个寂寂黑夜吞进肚里,谁来理会。死也悄无声息,直到白蓬蓬的蛆虫吞噬腐肉,破席子一卷便下葬,卑贱如沟渠之鼠。
平和快活,终究需要抢。
容宛弯起眼眸,遮掩其中暗色:“那些衙役怎敢违逆公子的话,倘若公子施舍我们说一句算了,也是天大的恩情呢。”末了送一道眼波,“到时候您说要阿宛怎样报恩,阿宛便怎样报恩。”
“倒是很有些义气。”赞许一样的话语,微挑眉说出来,再添一声长长叹息,李公子道,“倘若是从前,我定然欢喜得立时应下,可惜如今没什么兴致,世间美人那样多,我何必单供着一个消遣。说来也怪,从前着迷时最爱你眉眼,如今看着,也没什么新鲜,反倒觉着过于艳,有些逼人了。”
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容宛怔怔地,没有眨眼,脑中盘旋不过四字:不合时宜。
片刻静默里他审视着自己的心,为什么偏要选那样一种办法让李公子死心,礼物暧昧地堆着,人暧昧地见着,欲拒还迎或是半推半就,若即若离耍着把戏,仿佛都说得过去。彼时陷在模糊的狂热里不可自拔,有了由头,于是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为了让李公子厌倦,暧昧调笑做得,喂酒布菜做得,便是暗收礼物,也是做得。
因为有缘由,所以没有错。
可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预料中的厌倦,再无人殷勤,有什么隐隐地破灭了。容宛忽略那一点微小的怅惋,只是觉得身躯沉重,如负一座石山,土石碎屑崩裂着向下俯冲,扬尘无数,自口鼻压入脏器,喘气细细。暗地里的一个念想,埋得足够深自己都不知晓,或是装作不知晓,如今它如幼苗一样舒展枝叶,渐渐参天。
踏上这条路,便可窥见数不尽的纵横蜿蜒的交叉小路,一个举动兴许引人入一道歧途,可是有什么要紧,这样多的路,一定要入歧路?
救或是不救,便如两条主干大路,其中无数分歧。人总是要救的,那么踏上第一条,可是如何救。倘若那李公子仍留存几分眷恋温情,兴许会旧意重燃,那么怎样开口,可以不动声色反使那人落入备好的网,兴许请求更恳切些,便可顺应着牵出报恩一说……
报恩是抛掷,也是救赎,卦师需要他救,那么救的方式,便可由他稍加拨弄,卦师自然没有立场反对,仔细算起来,内疚悔恨不敢再见的可能更多些……至于日后,他有把握赢那富贵公子一段短暂呵护,各自散去,亦可继续做从前的把戏。
这便是旁生的蜿蜒小路,一念而起。
可惜不合时宜,向后进行的前提不见了,没有余下眷恋温情,那么之后的路,也就没有开始的可能。
他不愿做那样的人,他看不起那样的弯绕心肠。
然而享乐自在,他真的不想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仿佛把攻写婊了,不过容宛确实就这德行,克制着写就比较模糊,那些分叉小路啊念头啊,他自我挣扎自我厌恶又对最厌恶的行为所得到的快乐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