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骨伶仃》饮隐

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次日午间有人登门。

　　依旧是那李姓公子，遣了仆从送礼物并一封情信，物件送到了，人却未现身。

　　卦师看在眼里，容宛并不避他，只将信瞥过一眼，令仆从原物送回，推辞过去。原本无事，谁想小仆不肯收回，说是办不好便会挨打。容宛素来只顾自己，哪里会管旁人处境，闻言并不心软，奈何小仆倔强，如何也不肯回去，于宅中耗了半晌。

　　容宛终究再无办法，只好道：“你不收，我便亲自退回去，到时一通言语，恐罚你更重。”

　　谁想小仆竟痛快答应，不再纠缠。

　　宅中清净下来，今日恰轮到容宛下厨。礼物留在房中，不曾打开，卦师看着那精巧的匣子，没有说话。

　　容宛端了饭食，却未搁在房中，反倒放上院中石桌。院中搭了葡萄架子造阴凉，此时葡萄成熟，累累垂坠，抬手即可触。容宛摆好了碗筷，伸手摘一颗紫葡萄，唤卦师过来坐下，揭下果上薄皮，送入那人口中，笑问：“甜不甜？”

　　“你摘的，自然是甜的。”

　　容宛坐下来，他发觉卦师仿佛有些不快，于是道：“用罢饭，我们一同去将那东西退回去。”

　　“不看看那爱慕者送的什么？”

　　“匣子小巧，左不过几样首饰，能有什么稀奇。”容宛看一眼那匣子，有些恍神。他摇一摇头，一声呢喃，不知对谁，“没什么好看。”

　　卦师跟住他的目光，不放开。

　　一顿饭用罢，各自收拾了，临出门，卦师忽腹痛不止，汗流满背。没奈何，容宛只得先将其送至医馆，再独自去寻那李公子。

　　有了从前那富贵子的教训，容宛不再入宅，只托人转告，自己便先行离开，于约定的茶楼里等待。

　　茶楼的主人是他熟悉的，倘若李公子如从前那富贵子一般轻佻，多个人也好多个照应，且茶楼临街，往来行人频频，太多眼睛看着，一切都亮堂起来，任人不想光明正大，也要光明正大。

　　说起来，经过那桩事后，他再不开入府单唱的例子，便是去，也要同戏班众人一道，认认真真排一场正经戏。与富贵公子周旋，从来去的相熟酒家，起先磕几回钉子，渐渐地便也老练。爱慕抬举间不免使人看不清路，然而容宛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地位。礼物情信，笑言讨好，看着像是被捧掌中，其实也不过一个光鲜宠物。容宛太明白那些人的爱怜，兴致在的时候舍去富贵架子揉一揉皮毛，张牙舞爪仍是可怜可爱，被咬了也不要紧，待到兴致不在了……

　　正出神，却见对面一暗，那李公子已然落座。

　　容宛看一眼那人模样，未开口，却听李公子道：“我那小仆回去同我说，信与礼物，容公子如何也不肯收呢。”

　　“公子的心意容宛收下了，容宛只是伶人，哪里担得上这样的爱慕。”

　　李公子只笑一笑，并不生气：“我知道，你有良人相伴，一心一意。”

　　“那……”

　　“你想说，为何知道了还要前来招惹？”一句话将心思戳破，李公子看着手中氤氲茶水，“情爱怎么能够管得住呢，何况我爱慕你，与你并无关联，送礼物，写情信是我心甘情愿，收不收在你，爱不爱在我。”

　　倒是很会讨人喜欢。

　　容宛听在耳中，面上却平静着不予理会，他取出那匣子，推至李公子那边：“礼物贵重，容宛不敢收。”

　　“贵重？”对坐之人苦笑道，“你一定没有打开看。”

　　说罢，便将匣子启开，只见里头单搁了胭脂，以青瓷盒子盛着，膏状，颜色鲜艳润泽。

　　“这是我亲采了胭脂花做的，想着你们戏子整日向脸上涂些油彩，虽鲜艳，到底也损害，且十分难卸，于是做了胭脂膏，颜色调得亮些，涂上总比油彩要舒服。”

　　李公子持了苦笑。

　　容宛低下头，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心软。之前与其说不打开，倒不如说不敢打开。那里头装了什么，明珠还是宝玉，是否光彩耀耀，一眼过后再难舍弃。容宛不知道自己在矛盾些什么，兴许他心中是知道的，只是不敢戳破，到底是红尘俗人，情啊爱啊固然醉人，可这世上总有太多诱惑，欲望与虚荣交替浮上来，要怎样压下去。

　　一场交谈郁郁散了，容宛未理会身后之人灼灼目光，转身出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