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骨伶仃》饮隐

51、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归家后，容宛启开门，便见卦师拥一床衾被，倚靠着床头：“你回来了，你们在聊什么，一直到傍晚。”

　　确然是有些晚，找寻到等待，再到之后的交谈与委婉推拒，卦师想来在这里等待很久。道理是这样的，情绪却不能控制，容宛蹙起眉头。既然起了不耐的开端，那么之后，便也习惯不去多想，疲倦劳累扩大了，胸中像是压了万千碎石，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方寸大小的地方，只捡着阴暗处碾磨。

　　“不过是将匣子还他。”

　　“怎么不看看匣子里的东西？”

　　“即然不决定收，又怎能自行打开呢，最终他将匣子打开，不过一盒胭脂，说是亲手，指不定是谁帮他做的，不值钱。”

　　卦师看着他，一瞬不瞬：“值钱了便喜欢？”

　　“谁不喜欢钱。”不觉便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那李公子确然是个有心的，手段也妙，几乎让人有些感动，然而这手段于他无用，他明白那些富贵公子的花花肠子，一早便戒备着，何况以情动人的，并非只那公子一个。早些年兴许会感动，一时大意中招也未可知……忽然便想起眼前这个人，与卦师定情便是因一件亲自打磨的饰物，年幼懵懂，恰逢狼狈无措，卦师接纳他抱拥他，如视掌中宝。他欢喜地答应下来，于是之后便是圆满。可是圆满当真有常？怀疑不知自何处起，什么都是后知后觉，迟钝却汹涌。清俊皮囊，以情动人，这样的人不知多少，千千万万望不见尽头，只要恰逢那年幼懵懂狼狈无措，不是卦师，也会是旁人。容宛看一眼卦师，却见那人沉默着，不大高兴，眉眼似藏了寒冰。容宛怔愣住，方记起之前说了什么话。大约他是说错话了，可是为什么要改，因为卦师不高兴便要改？什么时候，便是真话也不能讲。他轻笑一声，听不出是玩笑或是嘲讽，“这样问，是故意引我下一句？”

　　卦师盯着他，向来清俊的皮囊，看在眼中却模糊了颜色，只余下那双眼睛，铁钩子的寒光，蛇蝎的齿牙，锋利且引诱。

　　“你怎么变了模样。”呢喃含在口中，容宛回望他，笑意愈发深，梨涡都浅绽。

　　春桃颜色，春水凝波，没有一丝破绽，那是戏台上的笑，是对镜琢磨良久，堆出的欢喜。

　　卦师一样不示弱：“想要的多了，能看见的自然也就变了。”

　　相伴多年头一场争执。

　　不欢而散。

　　卦师看着容宛含着怒气离开，只彻底陷入衾被，转了个身，背对着，额间黑气再度化作人形，一团模糊，声音也像群虫嗡鸣。那黑影立在床边，对卦师道：“你看，这便是你的宝贝，脚底无根，随时变作旁人的宝贝。”

　　“你究竟是何方妖物，白日里做手脚叫我腹痛不止，如今又挑拨我与阿宛。”

　　那黑影仿佛很欢喜，然而笑声脱出口，只是裹了水泡似的不清晰：“我是谁自不必你来管，费劲心思使你腹痛，也不过想让你看个清楚。我告诉过你，你的宝物本性野得狠，除非折断了指爪牢牢锁住，不然定会与你渐渐背离。单说今日这桩事，你看，退还礼物怎会拖延至日落时分，从前他推辞那些人，可从来是果决干净，如今你只因腹痛不能同去，就出现这样的事情。”

　　卦师不语。

　　于是黑影接着道：“你想要永远同他在一起吗？”

　　卦师戒备地望住那团人形的黑影，摇首道：“你这样的无形妖物纠缠于我，不过是想要搅乱我心神，趁机夺走我的皮囊，至于与阿宛在一起的办法，不必你来教，我有自己的主意。”

　　“你此生不过一小小凡人，竟不怕我一时动怒，将你直接杀了。”

　　“你若能杀我，为何拖到现在都不动手，总不该是闲着无聊来看戏。”卦师并不愚笨，“何况你使我腹痛，是费尽气力才做到，我为何要怕你这样的弱小妖物。”

　　“随你怎样想。”那黑影闻言并不生气，只发出模糊笑声，沉闷的，有些怪异，“左不过一块倔强些的垫脚石，总有一日我会和从前一样，回到那个位置，还有那个胆大妄为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