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骨伶仃》饮隐

102、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姬寐看见容宛动怒，笑意愈发浓得要从眼角溢出去，他挠挠容宛的下巴：“不对？不对便寻出证据来反驳，瞪着我有什么用。”

　　容宛侧过头甩开他：“旧情断或者不断，是我与渊清的事情。”

　　“你的从前确然是我不曾参与的，可是现在一切都由我来决定。”姬寐终于将作伪的笑容撤下去，换上另一种狠戾的假象。他拽住容宛的头发粗暴地拉扯下来，眉目之间尽是挑衅，“旧情难断也罢，总归碍眼的只是他一个，杀干净就是了。”

　　容宛被迫将头颅贴在男人胸膛上，听不见属于人的心跳，他的头皮被拉扯得疼痛，从姬寐毫不客气的动作里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愚蠢。情爱捆绑得了旁人，却不能绑住姬寐，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懂得什么叫作温柔和顺，不舍得杀是真的，可是除却杀，其他的事情，谁知会不会舍得。

　　各式各样的惩罚，也就是皮肉苦楚魂灵煎熬，百年来受得多了，早不会怕。

　　他活倦了，什么都不会怕。

　　容宛挣扎着起身，正待离开，却听见珠帘轻撞，伴着沉滞的步子，楚寒烟被一只人偶领了进来。

　　楚寒烟沉默着跪下来，长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发丝遮挡着半边苍白面颊，漆黑的圆眼睛也不如往昔灵动，只是看着地面，不时眨动一下。很久，他终于道：“求主人摘下寒烟的七情六欲。”中途停顿了一下，伴着眉头短暂蹙起，“还有，前生记忆。”

　　姬寐诧异地望着他，容宛也稀奇地看向地上的少年。新近的人偶只是供姬寐观察人的情感，向来都是养在内城里，自以为挨主子近了，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一个一个扑上来现眼。待到姬寐终于乏味，要去摘下人偶的七情六欲，谁知这些人偶竟联合起来抵抗，数量过于多，拥有了七情六欲的人偶又惯会耍滑，姬寐一时也有些头疼。

　　楚寒烟算是新近人偶中的一个异类。

　　乖顺，识时务，讨好都是恰到好处，除却前生有个叛国的罪名，也算是个难得好用的人偶了。楚寒烟总是带着一些稚童的天真态度，虽然有些时候像是假面，但这一点虚伪无伤大雅，也酿不成大错，这些日子姬寐也让他出去做了许多事，试图将他打磨得更好用些。算起来，这一回楚寒烟应该是刚做完冥府的事情，事情办得利索，可惜这人偶擅作主张将一只孤魂推入转生台，姬寐看着这低首跪伏的少年，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将他唤进来领罚的。

　　不过倒不用急着罚，用楚寒烟为那些人偶做做榜样，未尝不可。

　　内城的人偶们不肯摘去七情六欲的原因姬寐清楚得很，不过是害怕变成外城那些真正麻木的怪物。这一点倒是可以轻易哄骗过去，无念偶是会渐渐变成怪物的，却不是摘下时便要成为怪物。寻一个例子，再给一些甜头，不怕他们不上钩。

　　姬寐应了，花费半个时辰，摘去了楚寒烟的七情六欲。轮到记忆时繁琐一些，摘前生记忆是要从头到尾观看的，姬寐先前看过，容宛便只好替他去做，将那楚寒烟生平所见一条一条仔细感知，再一条一条摘了去。

　　愈往后摘便愈艰难，容宛做好后，只觉头脑昏沉，莫可奈何地陷入到他人的故事里。

　　每一只无念偶都藏着一段旧事，悲苦者，愤恨者，陷于宿命者，数之不尽。楚寒烟的故事算不上多么特别，只是看过了有一种莫名的憋闷。容宛看罢了，便明白了同这少年一同看锦鲤时，少年口中的杂鱼羡慕锦鲤究竟是何意。

　　依楚寒烟看，锦鲤确然是过分幸福的。

　　去不了大江大海，至少有他人善意喜爱。

　　楚寒烟平静地睁开眼睛，平静地退下去，平静地依从姬寐做说客。

　　姬寐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像是很期待之后的成果。

　　容宛不明白，于是问他：“不听话的，让外城的人偶将他们强行抓过来摘七情六欲便是了，何必这样大费周折。”

　　“是，有简单的法子，可是偶尔也会想，倘若是人，遇见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绕圈子，费时间，在你心里，这就是人的做法？”

　　“人做的事，不都是曲折繁琐么，将最简单的添作最复杂，不就是这样么。”

　　容宛从中听出了旁的意味：“你想做人？”

　　豢养拥有七情六欲的无念偶，学人间的手段做事，除却对人好奇，想做人，不会有旁的可能。

　　姬寐很轻易地承认了：“你忘不了渊清，是因为你们的前缘，在前缘里，他是个真正的人。”

　　“你根本不明白。”

　　“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最终能够如愿才是正途。你不是总恨从前么，现在我想带着你一起将从前填补圆满。”姬寐揽住容宛的腰肢，“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询问的意思，陈述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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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寒烟的故事在另一篇年年芳草里，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