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监禁二 囚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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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回家。”
家。你欲出无路，我欲进无门。
这样的血肉相连，若真是绝了念头，你我放开手，各有各的阳关道。最深情，不过是结个此生花开尽来世再相遇。可偏偏你拉住我的手踌躇徘徊，无家无业无心无牵挂的我被拉住，为何却是你看起来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
四目相视，这场过于绝望的爱恋，从各自卑微的暗恋开始，终是两败俱伤，互相折磨，相思无极。
原来爱过弥深，老天爷都会妒忌。
李熏然想将手挣脱出来，凌远却抓的更紧了，他一言不发，拉起他的手就走，从李熏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被火烧过的侧脸。他被拉着，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两人一前一后在雪上踩下深深的脚印，两人的影子也投射在洁白的雪地上，他突然好想拥抱他的背影，可是他不能够。曾经有个人告诉他，他在那个雪夜里从大火里爬了出来，不知多久才找到自己，可他要有多坚强，才敢在生死间如此念念不忘？
凌远在门边剁了剁沾了雪的鞋子，仍是拉着李熏然没有放手。
“他移植了单核白细胞，你可以拿他做实验，怎么实验都可以。”薄靳言插着兜。
“我会实验的，先把他借给我。”凌远没有看他。
“不用借，是送。”薄靳言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改口道“对我表弟好点，过一段时间我会来看他。”
“你不用来了，治好了我负责给你送回去。”凌远把李熏然推进屋子里，直接关上了大门。
被关在门外的薄靳言还维持双手插兜呆立在原地的姿势。
“祈求永远别治好是不是太恶毒了。”薄靳言翘起嘴角对着紧闭的大门笑了。
李熏然被推进屋子里，他惴惴不安的立在客厅。
屋子里很暖和，他的身体开始缓慢解冻，脑袋也开始运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刚刚决定离他远远的不是么，他刚刚说服自己已不能再爱他。可这里太暖和了，他已经懒洋洋的不想动了，曾经充满了不安的地方现在到处是舒心又安心的味道，他贪婪的允吸着。
“过几天我会问你表哥要你以前的病例。”凌远觉得自己的心紧张的像根琴弦，李熏然一出现，它就无规律的颤个不停，而且所有音符都不在调上，他甚至解释不了自己的各种行为。
“恩。”李熏然低着头。他发现地板又好久没有擦了。
“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早点提出来。”凌远靠在沙发上。
“恩。”
“尤其是如果口鼻出血一定要尽早通知我，毕竟这种方法没经过临床验证。”凌远望着低着头研究地板的李熏然。
“恩。”
“你特么能不能抬头看着我说话啊！”凌远嗖的站了起来“他妈的，我感觉被薄靳言骗了，怎么会真有人没经过临床验证就敢用在病人身上。”
李熏然抬起头，他的眼睛黑黑亮亮的，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也不知道，这世界上不顾虑别人感受随心所欲的疯子太多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到沙发上，想了一会，竟蜷缩着身子躺下了。
“我今天有点累了，一会我醒了你给我讲讲那个什么单核白细胞吧。”
好像他生来就应该存在于这里一样的理所当然。
凌远看着缩成一团的人愣了。
他仍是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他身上。
李熏然没有睁眼，把外套往上拉了拉，睡了。
赵启平在网上搜索过李熏然，十篇有九篇都是介绍那个烈士李熏然，这件事赵启平听说过，而且整个潼市都知道，只是最近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网页上都是些弘扬主旋律的赞美文章，文章主题多是介绍绑匪曾经的曲折经历，仿佛他生活困难就有作恶的本钱一样，下一段是照例的领导关心迅速出警英勇解决，只是死了一个警察。
这死了的警察在文章最后加了个名字一笔带过，仿佛他死的不是时候，给整个行动带来了污点一样。当然没有人这么明说，他最后还是拥有个无用的烈士称号。
赵启平往下滚动鼠标，他撇了撇嘴，挺为这位李熏然烈士不值的，年轻的一生夹在领导组织有方里用两行概括了，连张照片都没有。天知道这些组织有方的领导有没有去过现场。
最下面是写作日期，一年多之前，这个日期好熟悉，前一段时间薄靳言似乎打听过这附近发生的患者死亡事件。
赵启平无意识的咬着指甲，他想了一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打开医院内部系统，翻到那个日期。
一瞬间他睁大了眼睛，那个被炸死的李熏然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抢救名单上，院长似乎没有叫任何其他医生，处理得当的把他的器官捐献了。没有叫助手就够奇怪的了，而且那么严重的爆炸，还可能有可以捐献的器官么？
赵启平又想起那个同样叫李熏然的小保安，他有双黑亮黑亮的眼睛，而且他似乎以前就认识院长，他最后那次来办公室无疑就是为了凌远，还说了好些奇怪的话。
一瞬间赵启平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也许那个叫李熏然的警察没有死呢！就是这个小保安呢！但是潼市这么小，他以前的同事朋友不可能不认识他啊！
赵启平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紧急电话簿，翻到市局的电话。
凌远扶着额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
李熏然睡了后，他百无聊赖的绕着客厅走来走去，李熏然睡的很沉，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凌远蹲下身看他是不是死了，他抬起手在人家眼前挥了两下，又伸出手探了探鼻息，甚至李熏然有一缕头发散到眼睛前面，凌远又抬起手帮他撸到耳后。李熏然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紧紧闭着眼睛睡的很熟，长长的睫毛投下两道阴影，时不时颤动下，像两把小刷子。
凌远开始觉得无聊，他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明明是陌生人，却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沙发够大，凌远索性也爬到沙发上，蜷缩在李熏然脚边，头往另一个方向倒下去，也睡着了。
这个午觉睡的好舒服。
凌远扶着额头从沙发上坐起来。夕阳最后一丝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撒在地板上，他闻到了饭香，锅里似乎在煮着什么。他掀开自己的衣服，伸脚下地。
他踩着落在地板上的余晖，他像循着饭香移动的小动物，他在厨房边站定。
李熏然正在做饭，他身子微微弯着，正在搅动锅里的东西。
凌远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他似乎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景象，可他又害怕现在这景象是幻觉。
“你醒了？介意么？我饿了。”李熏然没回头，仍是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寂静被李熏然打破了，凌远才回过神。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他在离李熏然有点距离的地方站定，伸着脖子看锅里，是大米粥。
凌远舔了下嘴唇，还是伸着脖子“你没炒两个菜啊，我们光喝粥啊。”
李熏然把勺子扔下转过头“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最近都吃什么了？”
凌远住嘴不说话了，从车祸以后，他好像什么都没吃过一样，那些勉强算是裹腹吧。
李熏然转回头小声道“还有，这是我要吃的，你要吃自己做。”
“真小气，明明吃的是我家大米。”凌远撇撇嘴。他也不走，绕着李熏然转来转去，一会捡起一包盐看看，一会研究研究碗底，斜眼望着李熏然。
“你别转了，转的我头疼。”李熏然回过身“鸡蛋有没？”
“有有有！”
“我看碗柜里还有两棵大葱。”
“有有有！”
“刀给我拿出来。”李熏然指了指锁住的柜子。
凌远愣了，他连自己家装刀具的柜子上锁都知道，凌远不知道这个习惯从哪里来的，只是他不做饭，也懒得去想。
凌远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李熏然。
李熏然拿了刀出来细细的切葱，凌远在一边打鸡蛋。他目光还是粘在李熏然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有他存在的空间，他的关注点永远在他身上。
他看到李熏然衣服兜里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似乎是照片。他想了想，像个想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无声无息的缓缓放下鸡蛋碗，一伸手把那东西抽了出来。
“看看你藏了什么好东西！”他挥舞着抽出来的照片。
只是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他愣了。
“你翻我的东西？！”凌远捏着照片感到无比诧异。
“我……我没有，你明明扔在客厅的盒子里……”李熏然想把照片抓回来。
凌远踮起脚，还是难以置信的挥舞着照片。
“你喜欢赵启平!”
这明明是上次自己在墙上摘下来的那张穿着警服的赵启平的照片。
“什么赵启平？”李熏然愣在原地，他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苦笑“恩，我觉得你的小男朋友长得很英俊呢，所以这张照片能送给我吗？”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还在努力，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怎么可能送给你。”
“是啊，我也好喜欢这张照片，真英俊。”李熏然仍是苦笑。
“你也不差啊。”凌远咬着嘴唇讪讪的冒出一句，他不喜欢看李熏然那个自嘲的笑容。
“是吗。”李熏然这次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凌远低下头看手里的照片，他怎么又觉得这照片上的人不是赵启平呢，尤其这微笑的角度怎么有几分像李熏然。他在想什么，太荒谬了，他用力摇了摇脑袋，为什么碰到李熏然他的一切感官系统都失灵了。
“不过……”李熏然转过身，笑眯眯的举着菜刀“你到底送还是不送？”
薄靳言下午在市局有个会要开，还有二十分钟，他不愿意先去会议室，就坐在值班室翻起了材料。
电话响了起来，值班的民警拿起了电话“喂，市局……对对对，李熏然？哪个李熏然哦……那个啊，知道知道。……什么你想要李熏然的相关文件？……但是，我们有制度……”
李熏然，什么李熏然。薄靳言瞬间抬起头，是谁要找李熏然的文件？
值班的民警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对方似乎并不想放弃。
薄靳言站了起来，没出声，做了个手势，示意民警把电话换给他听。
“喂？你是哪位？你找李熏然的文件干什么？”薄靳言接过电话缓缓的问道。
对方似乎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喂……？”薄靳言抓着电话喊着，只剩忙音。他马上挂了电话，直接回拨回去，但是已经没有人接了，他掏出手机查了下号码，应该是凌远工作的医院的电话，但是不知道是哪个科室。
是凌远吗？他已经想起来了？李熏然已经在他家里了，他要验证什么吗？
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当然他已经不想再参与这件事情了，他并非不想伸张正义，而是作壁上观在静静等待结局。
做了坏事的凌远到底能不能受到惩罚？
老天自然会有决断。
不是他薄靳言迷信，而是李熏然那个状况到底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半路李熏然死了，那恶人凌远……
堵上了自己一切的凌远，也必将一无所有。
天已经彻底黑了。
两个人坐在桌子两边吃饭。两碗大米粥，中间一碟大葱炒鸡蛋。
没人说话，都低头静静的吃饭。安静到仿佛两个人已经这样面对面的吃了一百年饭。
打破安静的是凌远的手机，放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来电铃声。
凌远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手机。
“喂？启平？……请我吃饭？我在吃饭呢……”
李熏然眼皮抬了一下，又迅速的低下头。
“你……有话对我说？”
赵启平抓着电话，刚才他打电话去市局想要李熏然的相关文件，可后来分明是薄靳言接的，他马上听出了他的声音，他直觉自己想问的事情不该让薄靳言知道所以才挂了电话。
然后他想到了凌远，有些事情也许可以小心翼翼的问问凌远，除了薄靳言，凌远似乎是整件事的核心，前几天凌远刚跟自己表白过，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这件事像一团乱麻，可他赵启平像读了侦探小说的前五页，不读下去会浑身难受，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好吧，你等我一会，我开车过去。”电话对面的凌远果然答应了，赵启平满意的放下电话。凌远似乎也没像自己想的那般糟糕，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自己，想到这里似乎自己也没有那么抗拒凌远的感情了。
凌远站起身来。
“有人要请我吃饭，我出去一下。”他似乎觉得没必要跟李熏然解释这点，可是不说点什么直接就走又很尴尬。
李熏然缓缓的放下筷子，抬起头幽幽的问“你不是正在吃饭吗？”
“我……”凌远被堵住了，他舔了舔下唇“我跟谁吃饭跟你无关吧。”
“你的小男朋友打来的电话？他有话对你说？表白？”
“我都说了跟你无关了！”
跟我无关？
电话那边的人明明是个小偷，偷属于我的回忆，强行塞进你的脑海里想要代替我。
我以为你到底是很在乎我的，我在你心底是特别的，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想起你到底爱谁，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我，我错了。你不爱我，也不愿想起我，我是你最痛苦的回忆。你不爱我却总是如此牵动我的心，是我不敢承认……你总是忘记心疼我。
我觉得累了，真累啊。好像只能爱到这里了，可我不甘心。
我这么爱你，谁也不能从我的灵魂里拿走你。
李熏然缓缓的抬起手，凌远看他手里抓着大门的电子钥匙。
“从今天开始，你哪儿也不准去。”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监禁二 囚心（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