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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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Section one_
冬季的天空给周遭一切浸染上它特有的灰白，大自然屠尽了庭院里的绿，只留下衰败的枯黄。在此暗色系的饱和中，空气也渐失温存。平和岛静雄离开的隔天夜里，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午夜的雪总是下得小心翼翼，它以最轻柔的舞姿冻住流动的风，然后在暗夜未央、黎明未至之时骤然止步。睡眠本就很浅的折原临也像是听见了最后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披上外套爬上轮椅下了楼，他的眼眸在暗夜里泛着光。我在后面跟着他。
他轻轻地哼着歌，双手伴着节奏划动着轮椅，给松软的雪地画上了两道浅浅的音符，如果忽略时间和轮椅，你会以为这是一个孩子看见第一场雪后兴奋地享受自己的玩乐时光。
划到庭院的边缘时，他停下，端坐在轮椅上俯视着斜下方，这里是一个山坡的高处，可以看见一条通向医院的公路，也是唯一的一条。满地的积雪吸收了夜里一切的声音，我只听得见轮椅上那人的短促的呼吸声。他左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右手上的戒指，脸被冻得微微发紫。
“几乎每天都在我视野范围里瞎逛，比草履虫出现的次数还多。哎，小音音是爱上我了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实验体。
“作为木下蕊音，回答是否定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类呢~不过，如果你想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变得更有趣一些，要按我说的做哦……”他对我眨了眨眼，上扬了嘴角。
我挤出了很勉强的笑容来回应他，在这样一位演员面前，自己真是拙劣。
过了大概半小时，一阵喧闹声从远处传来，在这寂静的雪夜被放大了几十倍。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愈来愈近。
“这么久才找到，真是连我这情报贩子的能力的千分之一都没有啊~”折原临也双手紧紧地抓着轮椅，满眼都是期待。
斜下方的公路上，原本松软平整的雪地里出现了无数漆黑的脚印，微弱的路灯光经过一把把铁棍的反射后变得十分耀眼。一群来路不明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向这所医院，他们攥紧了手里的钢棍，神情十分凶恶。
为首的一个人一眼看到了高处的折原临也，立刻率领着那群人朝着这边跑过来。
“哦呀被发现了，明明是我最爱的人类干嘛总想着我死呢？我死了就不能爱你们了呢，那么我就陪你们玩玩咯？”话音未落，一把把闪着银光的小刀从折原临也的手中飞出，毫无偏差地击中了公路上空的高压电线，这一片的路灯迅速断电，无数的断裂的电线不偏不倚地掉落在那群人中。
此时此刻，一片黑暗中只剩下电火花闪耀的光，铁棍胡乱的击打声，凄厉的惨叫声以及浓烈的烧焦的气味。
“哈，小音音现在麻烦你把我推到那里面去。”折原临也对被惊呆的我说。我回过神，赶紧推着轮椅往折原临也所指的那个配电室里跑，那个配电室的门应该是他事先打开的。这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暗淡的紫色，如果太阳出来，对折原先生起保护作用的黑暗将不复存在。
离配电室的距离并不远，一进去我就反手关上了门。
“折原临也在那里！”配电室外传来一声喊叫，几个从高压电里逃出来的人发出了惊心动魄的脚步声，我的心脏跳得飞快，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可是那杂乱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小，像是跑远了。
我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黑暗中有一个地方亮起了黄色的微弱的灯光——折原临也通过配电室打开了那个应急路灯。而在那个路灯下，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影。
“呐呐，小音音，那里可是炸药哦。”我身旁的折原临也笑得一脸灿烂。
我还来不及回想折原临也的这个计划的时候，一个他计划之外的人出现了。
远处飞来的一张椅子正正地砸中了一个跑向假折原临也的人，其他人立刻停住了脚步，惊慌地叫着：“池袋最强！……平和岛静雄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要对临也做什么？！”池袋最强一步步地走近那个假人。
“小静是笨蛋！”
清晨的朝阳毫不客气地升起，带着它致命的光，天边已是一片骇人的血红。
0.1s后——配电室的门被打开，折原临也借着下坡的地势冲了出去。
0.2s后——“小静你这个笨蛋！快跑！快跑啊！”
0.8s后——几个反应快的人迅速地往折原临也这边冲过来。
1.0s后——折原临也被那几个人拽下轮椅，他缩成一团，他们用铁棍狠狠地打击着折原临也的背。他狼狈地在地上挪动着，疼痛对于他来说已近麻木。
1.3s后——我抓起一根钢架冲上前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把钢架插到了一个人的大腿上。
3.0s后——金发男人扑过来狠狠地打翻了几个殴打折原临也的人，迅速把折原临也扛到肩上，向远处跑去。
6.0s后——山谷中传来了一声惊天的巨响，方圆近百米的积雪迅速融化蒸发，爆炸产生的热浪席卷着周围的一切，数不尽的断臂残肢从空中落下。
平和岛静雄条件反射似的，把折原临也牢牢地压在身下。
一切回归这山谷该有的寂静后，天边骇人的血红早已不在，只剩下清晨安静的，冬季温暖的金色。
被称作池袋最强的男人，在一片狼藉中站起身来，他的衣服被烧成了碎片，头发被烧得卷曲。他哽咽了声音：“你不想我死对不对……死跳蚤。”
“总是干涉我的计划，小静真是最讨厌最讨厌了！喂喂，不想被这里的警【察】追上的话赶紧去追6点半的车！”
“寿司已经被爆炸毁了，那我带你去吃好了。”
“和我一起吃寿司什么的……你这单细胞是变异了吗？还是说，你退化到忘了我是谁了？”
“折原临也，一个以捉弄别人为兴趣的恶劣的……人类，也是平和岛静雄也就是我最讨厌的人——我回到这里，也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什么？”
“你要去死的这件事，我是绝对绝对会阻止的。”
“居然……叫我人类……果然我最讨厌小静了，果然我们今天都坏掉了。”情报贩子慢慢地把脸贴上池袋最强的肩窝，越埋越深，“这样奇怪的……真的真的好想毁掉啊……”他双手紧紧环在池袋最强的颈后，指甲深深地陷进他裸露的沾了灰尘的肩上。
被折原临也指甲掐进肉的一刹那，平和岛静雄短暂地失神，随即飞快地向车站跑去。他们两个沐浴在令人微醺的阳光下，一切都是真实的梦幻。
Section two_
凌晨火车上乘客寥寥可数，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冬天还赤裸着上身并且抱着个人的男人。
平和岛静雄把折原临也放到座位上后，就问乘务员要了两条毯子，拿了一条裹在了身上。然后往坐凳上一躺睡了过去。
“诶？怪物小静也会怕冷啊。在凌晨的时间就到达这里，你是有多急着赶过来，简直就像是没有回过池袋一样……”折原临也把毯子盖在腿上，头搭在靠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快到正午，气温也慢慢提升，平和岛静雄醒了，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折原临也的眼睛。
“呐，我建议你现在去下洗手间，”折原临也捂着嘴偷笑，“嘿嘿嘿，你现在这一脸的灰和乱糟糟的黄头发真是像一只毛绒绒的流浪狗。”
“那你早上还抱着这只流浪狗抱得那么紧。”金发男人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座位，一阵红晕立刻浮上了黑发男人的脸颊。
“真是的，所以说我最讨厌小静了。不过——”情报贩子用他那双猩红色的眸子盯着我，“你倒是看戏看的挺欢快啊，我之前还很奇怪，为什么那群人直接无视了你，现在可以确定了，不是无视，是根本看不到你吧？你在这里小静却没有察觉就是最好的证明。木下蕊音这个名字，根本就是造出来的吧，我的情报网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有个关注我的，居然不是我最爱的人类。你和小静一样，是怪物吧？”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盯得我有点发寒，我顿了顿：“还是被折原先生发现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怪物，从我对这个世界有记忆的那时候起，就发现谁都看不到我。所以当折原先生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真的真的感到了极大的安慰。”
“哈？难道说我有阴阳眼吗？可是我从没有看到过什么鬼魂啊。就算木下小姐是鬼魂，我也不可能查不到关于木下蕊音这个名字的任何消息的。”他那番玩味的笑容仿佛在测试我是不是在说谎。
“信不信由你。其实我还是有记忆的，不过，我自己的记忆里关于我的，只有我的名字而已。”我又想起了脑子里每天都闪现的，关于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的照片似的片段记忆。
“呐，我看见你把钢架插进那个影子的腿里了。”
“影子？那群人叫影子吗？”
“呵，只是些有趣的人类哦——你为什么要出来帮我呢？我觉得不单单是你喜欢热闹这个原因吧？”
“折原先生，这不是我要帮你的，我的一部分记忆里对你似乎有种偏执——要保护你的偏执，但是我可以确定，这并不是我的记忆。就像是被植入的，另一个爱你的人的记忆。”我早就感受到记忆里的这份执念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跟着他。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很乐意破例接受你成为我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折原临也笑得很开心，我望向他猩红的眼眸，和预料的一样，是满满的黑暗。
片刻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我的身后。
平和岛静雄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外套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是清洁工人的工作服，他脸上和肩上的灰已经洗干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突然一阵疾风猛烈地撩起我的头发，折原临也把车窗全打开了，他额前的碎发以及大衣的毛边都被吹得凌乱。
他站了起来，与平和岛静雄四目相对，笑得更加狡黠，后者脸上则是些许疑惑和惊讶。接着，他面朝着金发男人爬上了窗沿，身体往外倾斜。很难想象这个人两天前还在轮椅上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
可是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腿是颤抖的，而他抓住窗边的双手非常用力，我知道，只要他此刻放开了双手，肯定掉出去了。
“哟，小静，我现在很想测试下，你说的阻止我去死，是不是真的……”后面的说话声已经消失在窗外的风声里，他松开了双手，身子迅速向外倒去。
“跳蚤你疯了!外面可是悬崖！”后面的说话声同样消失在了风声里，平和岛静雄纵身一跃，死死地抱住了先一步飞出去的折原临也。
此时此刻，他们的脸贴得很近，受重力急速向下坠落着，耳边的风声再大，也大不过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平和岛静雄的脸上流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他使劲咬着不断颤抖的嘴唇，在阳光的照耀下，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剧烈的风把他的头发向后吹，这样的表情在折原临也的眼前展露无遗。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不顾情报贩子满脸的诧异，把脸贴的更近。
此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他们。
头顶上出现的一根绳子被拉得笔直，平和岛静雄惊讶地睁开眼。绳子一端固定在悬崖旁的护栏上，另一端系在折原临也的腰上。
“临也你……”一刹那，远处传来的巨大的爆炸声盖过了平和岛静雄的声音。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数节车厢被爆炸轻易地断成几段残骸，正借助着炸弹的威力做着华丽的抛体运动，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笔直地坠入山谷。这些车厢正来自刚才他们所乘坐的火车。
“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啊，在铁轨上埋炸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咳咳，小静你很吵啊，你不明白我们现在的状况吗？你很重啊，我的腰都要被绳子拉断了……你……你快爬上去！”
平和岛静雄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脸离折原临也的脸非常近，他额前细碎的黑发伏在自己的嘴唇上，挠的自己痒痒的。才反应过来刚才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立马把脸埋进了头发里。他低着头，叫折原临也双手扒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解开腰上他的绳扣，沿着绳子轻松地爬了上去。
金发男人把折原临也背在身后，沿着铁轨向前走着，也许是刚才的一系列动作耗了太大的体力，折原临也软软地趴着，呼出微热的气息弄得平和岛静雄暖暖的。
“小静，刚才你是要哭了吗？”
“啰嗦啊死跳蚤，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你一起跳出去的？”
“如果小静没和我飞出去，就会被炸死，我也是很开心的。”
“混蛋，你这样根本就是不想我死……呐，我平和岛静雄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了，所以会阻止的……”
两个人渐渐地没了声音，空气中只回荡着轻轻的脚步声。
我在后面跟着他们，每天都在折原临也身旁的我当然知道，现在是他这几天睡得最好的时候了。
站在如此高的山峰上，我看到了我每天都眺望的那座灯火繁旺的城市——东京，以前觉得可望不可即的地方，现在却近在咫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