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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贾宝玉智问风俗事,政夫人怒斥荒唐言 ...

  •   《《《

      原来这几日宝玉一日好似一日,本就是小孩子的体制,自是好动的,如今病了许久,一直躺在床上,又因着秋日天凉,大家也不许她出去,故而闷在屋里,实在无聊的紧。

      宝玉其实也想去看看外面是怎样的光景的,只是她年纪尚幼,又是王老爷的独女,自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只求能把她变着法儿的拘在家里,过了这几天,把病好完全了才是。

      侍人们只当她是无聊,便拿些九连环、铜钱编的狮子、孔明锁、布老虎给她把玩,全是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可宝玉哪里感兴趣,不过略略新奇一阵子,弄清门道后也就搁在一边了。

      宝玉最想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情况,好在现在她年纪尚小,便是说错做错一星半点儿,别人也只当她心智未开,阅历不足,并不以为意。可是宝玉却总也放不下心来。你倒是为何?原是因为宝玉她本性里便不是那得过且过之人,行事天性就比一般人多几分上心,又加上初到异世,自己又前尘忘尽,便越发不安起来,只想着能多多知道些,心里也有些底气,行事也不怕出错,未来也好细细谋划。

      是以宝玉今日闲着无事,用过午饭后便靠在大引枕上,与一个名叫绿水的侍人说话。

      宝玉道:“你这名字不好。”

      绿水只道她是小孩子脾气,哪里知道什么好与不好,况她是主子,自然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是以也不往心里去,只附和着问道:“小姐说怎么不好?我原是个笨的,并不知道。”

      宝玉道:“这‘绿’本是颜色,石青、艾绿、湖绿、豆绿……直让人想到草木一团,春意扰人,太过浓艳了;这水本是无心之物,流水无情,也太过轻浮了。总之,我看这名字不好。”

      绿水见她小小年纪,说的古里古怪的,便笑着问:“那小姐说什么样的名儿好?”

      宝玉道:“‘春’、‘红’、‘香’、‘玉’、‘艳’……这些字眼瞧着都俗气了,不若起些端庄方正的。”

      绿水笑道:“小姐儿不愧是国公府的小姐,果然是知道的。像是咱们这些公卿之家、书香门第的小姐自然是如此取名的,都端方的很,不用那些个俗艳的字,连公子们的男名都取得好得很,和正名似的。只是我不过是个下人,男名自然是用些花呀草呀,还有些吉祥话儿,叫起来让主子高兴。那些穷苦人家的男人们也是如此,一是图个贱名儿好养活,二是显示男人性子好,对妻子尊重。”

      宝玉本就是想靠着这闲聊来套出来这些话,如今听他说了,自是喜不自胜。

      宝玉又问道:“正名是什么?男名又是什么?我怎么不甚懂得?你可得给我说说!”

      宝玉本就生着一副好相貌,再加上年纪小小,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绿水哪里有不从的?

      于是绿水便给宝玉讲道:“男名便是谁都能叫的,正名确是只能让父母和妻子知道的。”

      宝玉便明了了。

      既是说道了嫁娶之事,宝玉又问道:“女人是可以娶很多男人的吧?”

      绿水道:“正是如此。只是那写平头百姓又如何能娶得起呢?”

      宝玉问:“那娶了那么多男人后,倘若生育了,如何知道父亲是谁呢?”

      绿水本是男人,自小便被家里人说要能干些方能嫁给个好妻子,如何会对这些话害羞,况且他又是个心直的,并没想那么多,宝玉说了便答了。

      “女人自是有些办法知道生下的孩子是谁的,只是我一个男人,却并不知道这些。”

      宝玉听到这话,心里便有些失望。近日里,她想起自己的处境,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庶出的妹妹贾环,便有些好奇母亲贾政是如何分辨的,是以才有今日这一问。

      就在宝玉以为这件事便如此揭过了的时候,突然一个帘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一个声音怒喝道:“你这个孽障!谁教你问得这话!”

      宝玉抬头一看,来人正是贾政。

      宝玉原是见过贾政的,只是那时她尚在病中,朦朦胧胧中见了一面,看得也不真切。

      贾政已年逾中年,但仍看得出保养得宜。穿一件绣着宝相花的袄子,下面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后头跟着的侍人手上拿着软毛织锦披风,许是她刚才脱下的。她并未戴多少首饰,头上只戴着日永琴书簪,耳上挂着金累丝灯笼耳坠子,腰上缀着荷包、玉佩之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品了。

      原来这贾政进来事务繁忙,宝玉又病了,她也无暇来看。今日事情渐渐了结了些,又听闻宝玉最近好了不少,便过来瞧瞧,谁知在门口却听到了宝玉与侍人在说那男女生育之事,顿时一肚子火气上来。

      话说这贾政对宝玉的心却也复杂。

      宝玉出生之时,因着口中衔玉而生,被大家罕为奇事,尤其得老太君和王老爷的喜爱,贾政却不以为然。她本是个读书人出生,圣贤书总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又有言:事有反常必为妖,故此对宝玉便有些不喜了。再加上宝玉抓周时偏偏抓得是男人的腰带,其它的一概不碰,便心里以为这是个荒诞好色的,越发不看好她。如今见宝玉言语荤素不忌,小小年纪便好奇这等子事,越发觉得应了自己所想了,将来必是要走上那歪门邪道的。又想起自己夭亡的长女贾珠来。贾珠如宝玉一般年纪时,早已日日在塾中读书了,哪里如她这般娇生惯养,无所事事,心里更是恨铁不成钢,只觉得世间竟有如此不上进的东西,气得火冒三丈。

      “你说!是谁教你问着混账话的!”

      一旁的绿水早唬得跪在地上默不作声,恨不得贾政不要看见他,宝玉呆了半晌,被贾政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莫名其妙,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下了炕,叫道:“母亲”。

      贾政仍旧是余怒未消:“你还有脸叫我母亲!我到不知道我能生出你这么个孽障!小小年纪便满嘴胡沁,说这不知廉耻的话!这也是你该问的?病了许久没去上学也便算了,我知道老太君和你父亲疼你,可你便这么混着下去吗?如今倒好,变成这么个粗鄙样子,哪天你母亲我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宝玉只呆呆地站着,听着贾政的骂。

      原来宝玉是不知道贾政为何生气的,现下倒是有些明白了。宝玉哪里料到贾政是如此刻板方正之人,原先以为即便是说了出格的话,做了失礼的事,也都可做小孩子不懂事混过去,没想到却被贾政撞了个正着,还生了如此大的火气。若是宝玉知道贾政是这样子,定是会把那一肚子好奇老老实实地烂在肚子里。只是如今已悔之晚矣了。

      贾政见宝玉呆呆站着,想到她年纪幼小,做出一副无辜样子,对宝玉的不满也熄了几分,只是越发认定是有人教坏了宝玉,心里的火反倒没熄,都转移到那一旁跪着的绿水身上。

      “你抬起头来。说!可是你挑唆的宝玉说这话的!”

      绿水哪里敢认,况他本来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他只得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夫人的话,不是小人啊!”

      贾政哪里听进去他的解释,只说道:“你也莫狡辩,不是你是哪一个?难不成老太君、老爷会教她说这些吗?定是你们这群伺候她的下作东西教得了。自己平时不检点,连带着连小姐都教坏了!我看如今也不必留你了,只把你发买了,其他人也一道打发回去便是,省得自己不干净还连累了主子!”

      绿水一听要把他发卖了,哪里还平静的了,直在那磕头求饶,叫着“夫人冤枉小的了,小的真没说……”

      贾政听他把头磕得“砰砰响”,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更是厌恶。

      “不是你又是哪个?我可是亲耳听到的!难道还诬陷了你不成?”

      你道这绿水为何如此惧怕?原来这男人分两种,一种是平头百姓那般,男人们也不讲究,粗活重活儿全靠着他们做,抛头露面自是难以避免,另一种便是稍有些家底,通些文墨的家里,这男人们为了嫁得一个有身份的妻子,都从小习《男律》,《夫戒》,并不靠力气吃饭,反而教之以缝补针织这些下层女子们的事物,并家务礼仪,官场人情……为得就是能将来成为妻子的助力。像是绿水这般在大户人家做侍人的男人,虽在身份上不够,但习惯上却是以大家男子的习惯教养的,如今发卖了,哪里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他原是指望着到了年纪就给人做小郎君的,这下子卖了人,无非是找个泥腿子,他如何懂得那些耕种稼穑之事?又没力气,又吃不了苦头,受不了累,再加上家里邻里之间家长里短一说,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宝玉见绿水实在可怜,一屋子的侍人们听见贾政要把他们打发回家,也都惊得肝胆俱裂,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有几个年纪小不经事的还哭了起来,况这件事本就是因她而起,犯不着为此连累旁人,遂站出来对贾政说道:“母亲,这本不是绿水的错。都是我不知道才问他,缠着他说了的。以前也从没人和我说这些,今日全是一时兴起,你这是错怪他们了。”

      宝玉的话是说清楚了,但却没能让贾政消了火气。

      宝玉说贾政错怪了他们,又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纵是贾政的不是,可你让贾政如何自处呢?她堂堂朝廷命官,公侯之家出身的小姐,一家之主,总不能在下人面前认错的。况且“女不言母过”,宝玉这般作为,只是让贾政越发觉得她是个不懂事的蠢物,心里越发冷了几分。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还管不了几个下人了?混账!混账!”贾政气得双目赤红,一把把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

      “啪”地一声,那一套斗彩葡萄纹瓜棱小杯就摔到地上碎成了片。

      那杯子里刚倒的茶水溅到宝玉脸上,宝玉感到脸上一热,然后便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的儿,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怜见的,这是要心疼死祖父啊!”

      史太君人还未进暖阁,便听到宝玉哭声,忙一路叫着进来了。

      有侍人上来给打了帘子,贾政见了也忙上前拜见。史太君却挥开她,并不受她的拜见,而是径自走到宝玉旁边,又是擦眼泪,又是百般劝慰。

      原来,早在贾政放言要把宝玉屋子里的侍人都打发回家,便有那机灵的去找了史太君。史太君怕贾政气得紧了,要打宝玉,想到宝玉病还刚好,受不得惊吓的,便匆匆赶了过来,还未进门便听到宝玉的哭声。

      宝玉的哭本就半是打断贾政的权宜之计,半是因为对贾政不讲理的失望,想到自己将来便也要受着这样的待遇,一股委屈涌上心来,赶上贾政怒极了摔了杯子,便顺势哭了起来。如今史太君来了,宝玉便更像是找到撑腰的了,抱着史太君,越发哭了个撕心裂肺,天昏地暗,把史太君哭得搂着她心啊肝啊的叫。

      史太君一边搂着宝玉,一边瞪着贾政。贾政见父亲瞪着他,也不敢再做声了,只袖着手在旁边站着。

      “你好!你好得很!”

      贾政哪里敢说“好”,连忙低头听训。

      “你也算个当娘的!宝玉病了那么久,险些就一命呜呼了,你便是再忙,怎么也不知道抽空来看看她?来那么一两次,说几句话,便连人影也找不着了,如今来了就找事,无缘无故训人!宝玉现下还小,过两天便忘了,你这样长此以往,是想她不认你这个娘了吗?”

      贾政的火气早在宝玉哭起来的时候就消散了一大半,如今父亲来了,便全都消散了。如今听到父亲的训斥,又看宝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两只手小小的,紧紧地扯着父亲的衣角,心也软了大半。

      虽然素日不喜宝玉娇生惯养的性情,也恨她不如贾珠,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想到自己年事已高,想要再有孩子也是不可能了,心里又是生出万般心酸和对宝玉的怜惜来。

      贾政遂道:“女儿不敢。今日也是听到宝玉和那侍人说些不雅的混话,觉得实在是这群人趁着长辈们不在把宝玉教坏了,这才发怒的。”

      “那也不该怨宝玉!下人们不好,你只教训下人们就是,何必向宝玉发脾气!她今年才六岁,又懂得什么好什么坏,你只慢慢教她就是了。”

      “父亲教训的是。”贾政点头应道。

      宝玉却心里不安起来,生怕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她原以为史太君来了会给那些下人做主的,没想却是她自己天真,想错了。史太君压根便不在乎下人如何,她不过是担心自己罢了。

      宝玉虽然心里着实感念史太君的一片拳拳心意,但是让她让那些下人们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打发回家,丢了差事,实在是心里不安,万万不能如此的。

      于是,宝玉便哭扯了扯史太君的袖子:“祖父,那些话是宝玉不懂才说的,不是他们教的,不关他们的事情,莫要责罚他们!”

      史太君看宝玉哭得厉害,哪里有什么不依的,一概连声说“好”,又是拿帕子给宝玉擦眼泪,又是生怕宝玉哭坏了眼睛,不停地劝着“莫哭”。贾政对父亲的安排自是不能反对的,如今见宝玉有老太君劝着,理都不理自己,虽有些气闷,又有些伤心,但她本是潇洒之人,所幸丢开不管,眼不见心不烦,遂陪坐了一阵子,便推脱公务在身,告辞而去。

      宝玉却是越哭越委屈,这一哭,仿佛把那些天来积压在心中的不安和郁结都释放了出来,虽想止也止不住了。

      史太君被她哭得忧心忡忡,又是担心又是怜惜。劝了半天也止不住,所幸遣了宝玉房里的侍人出去,带宝玉到了自己屋子里,搂在怀里道:“宝玉莫哭,有什么话给祖父说,祖父给你做主。”

      且不知宝玉如何行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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