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栗姬 ...
-
刘荣被废后,不能再随意出入后宫,包括探看栗姬。
栗姬是刘荣的生母,我见过她几面,是一个灵秀到如同从泼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女子。自从她被打入冷宫,她们都开始管她叫疯女人,道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如今落到这个下场是活该。还有,她们把刘荣被废的事也归咎于她。
阴差阳错,我踱步至栗姬现下居住的宫苑,冷清得很,院中竖着几棵梅树,树上的梅花差不多都落尽了。
桌上铺着一副水墨长卷,她正在描画。看起来刚画到一半,我迟疑了一会,怕打搅她。正巧她抬起头,瞧见我,笑了笑,她还认得我。
“阿娇。”她招呼我进去。
“栗……栗姬娘娘。”我欠身。
如今的她不施脂粉,有些憔悴,虽不如之前那般风光,却平添几分平易近人的感觉。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果然,她们又夸张了。
之后,我常偷偷溜去看她。其实,她是个很有趣的人,我也不知该怎样讲,反正,她与宫里其它妃嫔很不同。每次见完她,我都会再溜到刘荣那儿,将她与我讲的一些话再复述一遍给他听。我想,这样他会好受些。他有时会笑笑,大多时候都很沉默,只是安静地听我讲,听得很认真。
卸下太子名号之后,刘荣也脱下了那套黑服,换上其它颜色的他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要我说,他还是比较适合清淡的颜色,更衬他的肤色。
初春时,宫外的花草发了新芽。和我想的没错,经历这番彻骨严寒,宫里的奇花异草都死得差不多了。于是,各个宫苑都在忙着换新花草,至于那些死了的旧花草,都被随意丢在角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我默念着栗姬写的字,这是《诗经》里的话,我前一阵才读到,不过不懂。
她的字迹娟秀,应了那句字如其人,山水画卷了几卷,都被堆放在墙角。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几周后,栗姬开始卧床不起,我这才见着侍奉的嬷嬷、宫女。每当我到她那儿,她还是笑得柔柔的。她给我讲一个女子遇上一个男子,爱上他。
她只讲了一半,就停了,不讲了。
“后来呢?”
她笑笑,指指外面的天,天已经阴了,我该出宫了。
我想,她讲得该是她与景帝。
“不要爱帝王,自古帝王多薄情。”
没等到我下次去听她讲完那个故事,刘荣便穿上了丧衣。
栗姬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单薄的丧衣,厚重的木棺。
初春时节,还带着几分尚未消散寒气,尤其是夜深时,寒气席卷而来。
刘荣跪在灵堂中央,有些空灵。在他旁边,摆着一个火盆,火苗微弱,栗姬生前所作的那些字画都被烧成了灰烬。我走到他身边,轻轻环住他,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无由来的,我好害怕,仿佛冷意是从心底泛上来,笼罩着我,挥散不去。
他如他母亲般,脸色愈发地苍白。
栗姬死后,祖母掉过几滴泪,只道,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想要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