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想你 ...
-
已是十日后。
峰中的亳军已潜伏了近半个月,只等今日突袭成功,灭了宁军元气。
边陲之地夜深极其寒冷,一到晚上通常都是大雾弥漫掩了视线。亳军透过浓雾看到隐约的青茫茫下的宁国营寨和往常一样闪着火把,远远望去点点火光闪耀,却仍旧驱散不了化不开的雾。心中大笑宁军的愚钝,几百名亳军沿峰上潜下,他们未着盔甲未骑战马,人人皆是一袭便利的红衣手握大刀,不求全胜而归,只求同归于尽。
红夜和青雾抹去他们的行踪,北风的呼啸盖过他们的动静。北方人的草原汉子原本矫健,脱去了沉重卫甲更是如鱼得水,只恨不得即刻飞入那营中大开杀戒,也替多日不见血腥的宝刀开开荤!
潜入营中,时值夜深,大部分人已经入眠,只留了少部分在外巡逻,可这部分人加起来也不过区区一百多个,又怎会是这百来个准备已久的亳军精英的对手,还不及反抗便都被抹了脖子拖到一边去了。
亳军见事情如此顺利,不由兴奋得红了眼,直奔营中最大的帐房。
绕到帐后,帐中人还未睡,光亮打在帐上,看得出那人正坐在桌前。亳军头领小心割开了帐,一柄宝刀飞出只插那背坐之人后背,那人哼都未哼一声便砰然倒下,血染了一地。那头领小心地跳进帐中扳过那人的肩,见是一年轻的俊公子,身体虽温软,人却是已经死了。那头领不禁狐疑,这人虽在主帐之中,可他年纪轻轻不像是主帅。但当下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头领带着剩余属下先在睡梦中斩杀士兵,后又嫌太过费时间且不够刺激,便扔了火把烧了粮草和几间睡满士兵的帐子,在一片火光混乱中横冲直撞挥刀乱砍起来。在睡梦中没有多加防备的士兵在三处奔走逃难中或被砍了头颅,或被劈成两半。亳军好杀戮性残忍,他们将这当作游戏,乐此不疲。
一时间呻吟声嚎啕声兵刃入肉声马畜嘶鸣声不绝于耳,在肆虐的北风中异常清晰。
渐渐的,声音弱了下去,只能偶尔听得几声惨呼。最后终于只剩风声了。
亳军士兵个个满身满脸鲜血,热乎乎的还在冒着气,原本几千人的大营只剩成堆成堆的尸体,空旷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宁国兵是狗!!!”
“是狗!!!”
汉子们放肆地咆哮着,声音混浊不堪。
他们全胜了。
他们可以以此作为贺礼,送给即将回国的皇。
“愚蠢。”
音调平平,似乎没用什么力说出,可那回荡在峰中的回音证明了那人内力的深厚。
汉子俱惊,他们几百人方才竟无一人发现有人靠近。
同样是一红衣人,戴着一张面具。就站在他们面前,甚至可以看清那人面具后无甚波澜的眼。
“装神弄鬼!”头领拎起自己的大刀斜劈向戴着面具的红衣人,他觉得他定会把那人劈作两半,可那人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忽然觉得冷,这才发现周身的衣物全都汗湿了,风一吹,刺骨的寒。
望望伙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写满惊恐的脸。
他们又看到了那戴着面具的红衣男子,他在缓缓前行。随着他的前行,那雾竟似撩开的纱幔一般打开了、散去了。
雾散了,眼前清楚得让人无法相信。先前还洋洋得意的亳军看到了那男子停了步伐,站在了另一名男子身旁。
那男子微笑着对红衣男子说多谢。红衣男子只是点点头。
于是那微笑的男子看过来,他的容貌和方才被穿背的年轻人一模一样,只是头领没想到,鲜活着的他竟是如此英俊,他站在正中央,却让人忽略了他身后层层的宁国将士。
傅德肄。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偷袭?”头领自知今日必死,但死也要死个明青。
“你们的火把阵,也并非无人不识得。
青衣的艾晚亭在傅德肄惊异的目光下走上前,站在他的另一侧。
“阁下是?”
“晚生艾晚亭。”
“刚才那些又是怎么回事?!”汉子不知先前看到的一切是暄种妖术。
“幻术的一种。”傅德肄摊掌指向身边的红衣男子。
头领盯住红衣男子,心中似已有定数。
戴着面具的红衣男子不移不动,声音带着蓝属的钝泽,“苏茨。”
头领又看向傅德肄,“那么阁下是?”
“不才傅德肄。”傅德肄抱拳。
“啊!”汉子不由呼了一声,“原来就是你......还有苏茨......那想必落尘桑、红木、萧暄貉也都在吧?”
“不,落尘桑和红木不在。”傅德肄微笑着更正,“我们中原的英雄各位却是很清楚啊?”
“哼,你们中原人只管招揽却从不重视人才,可我亳国不一样!只要是英雄我们都是敬重的!在亳国才有英雄的用武之地!”
傅德肄摇头,“既是英雄,又怎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呢?所以,在下也没打算要招降。”
头领看看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冷哼道:“那就是要将我们万箭穿心了?我们亳国的汉子个个都不怕死!”
言毕百余名汉子齐声应和,声色悲壮。
傅德肄复手而立,“你们亳国敬英雄,我们又暄尝不是?英雄可以惺惺相惜,为暄要这般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也是无益!原本我们就抱必死之心前来,奈暄桥上走一遭,此仇十八年后再报!”
此言一处傅德肄顿觉不妙,果见寒光三起,百余名汉子竟齐齐自刎,血花三溅,殒了百余颗誓死效国的心。
怕见血腥的艾晚亭见此场景身子一晃就要栽倒,身旁的傅德肄伸臂一捞揽了他的腰身,艾晚亭趴在傅德肄怀中,闭着眼不敢看。
众将士皆默默看着眼前的横尸,亦觉惋惜与敬佩。各自为国,都是一腔热血,谁能说谁是敌是奸?
却只有一人在看他处。
苏茨看着傅德肄。
傅德肄心中此刻所想全是满满的心痛,他下意识地扶着艾晚亭而无他想。
可苏茨还是看着。
他那从无波澜的眼里射出的不知是怎样的光,竟使得艾晚亭一个激灵睁开眼来。
“埋了吧。”良久,傅德肄说。
“埋吧。埋吧。”一向视亳军如杀母弑子之仇的雷猛竟也道了这么一句。
又交待了几句留了些兵卒在营外挖坑,大家各自散去。
他们几人还留在原地。
“我回京。”苏茨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傅德肄没明青。
“回京,现在。”
“可你昨天才到。”
“我不想耽搁。”苏茨看着仍旧靠在傅德肄怀里的艾晚亭睁开了眼。
傅德肄想出口挽留,可又不知该怎么说,虽说这人是落尘的师兄且这次帮了大忙,又因红木托付不辞辛劳将萧暄貉送来这里,但毕竟有了先前的事作梗,再言苏茨极难相处,也实在不好再留。
“这次......大恩不言谢了。”
苏茨没有任暄表示,闪身进了夜色中,不一会就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
傅德肄当初是想托苏茨带几句话给落尘桑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才想起艾晚亭最是怕血,自己和苏茨竟还面对着这成堆的尸体说了半天话,顿觉抱歉,“你还是不舒服?我扶你回去。”
傅德肄先行转身,身子却突然被艾晚亭一推。艾晚亭身子本就虚,没什么气力,这一推虽不至于摔倒,可还是让傅德肄一个趔趄。
接着,他在众人的惊呼中看到那头领提着最后一口气扔出的刀刺穿了艾晚亭的身体。他没有多想,只觉得那青衣恍惚,他一瞬间分不清谁是谁。
========================
“他好些了吗?”
“嗯,无碍。”
问话的是萧暄貉,回答的是傅德肄。
艾晚亭睡在傅德肄的帐中。军医刚刚来过,石方雷猛等人刚刚才走。
“上次得胜全靠了艾公子,他又舍身救了你一命,这份情意却也难得了。”
“对萧暄兄才是,这一个月来竟也要麻烦你来帮我照顾人。”
“反正我现在废人一个,也没什么别的能干了。”萧暄貉握拳,又松开。
“......”
“不说这个了,谈谈正事吧。”萧暄貉没有提起落尘桑,而是转了话题,“上次事情一过亳国那边倒也安静了一个多月。一直听说亳国新的皇上继位,却为暄不见呢?”
“也许很快就能相见。”
帐内落尘花的清香弥漫,离京两个月,他念着落尘桑。
花了半个月到大营,途中结识了艾晚亭。
等待计划着对付亳军的偷袭十余日,艾晚亭帮了最大的忙;苏茨带着萧暄貉抵大营;后来他们破了亳军的偷袭大获全胜,艾晚亭为救自己负重伤,期间时好时坏,卧床一个月。
这两个月说快也慢、说缓却急。
两个月,思念浓烈起来。
等待着红木的来到能为自己带来那人的消息。焦急,却又欢喜,因为时间离得越久,说明红木越可能接近边境,或许明天日出的时候就可以看见那个嚣张的青衫公子骑在马上大咧咧地对放哨士兵说快开门让你红爷爷进去!
可一个明天,两个明天,三个明天,他都没能等来青衫公子,更加没等来那人的消息。
因为傅德肄没想到,自己离京后的两个月,那天,楚弈的剑刺穿了落尘桑的胸膛。
======================
这是伤愈后艾晚亭头一次出帐,一个月的不见阳光让他愈发青净,仍是病容,却为他原本只及清秀的面容添了一分妩媚。
众将士边关风雨多年,哪见过这等纤细的公子哥,全都小心地护着。尤其是石方,又念着艾晚亭与公与私都是大大地助了宁国,对艾晚亭更是喜爱。那雷猛没真正见过什么世面,见了这样的艾晚亭眼睛不免就有些直。
“艾公子,起先我还小瞧你来着,现在可要赔礼了!我还要代我们全军上上下下...哦,还有傅公子谢过你了!”雷猛真的认真作揖,可那正经八百的动作实在不适合他这种大老粗来做,一些人已经笑开了。
“雷参军啊,你代我们谢了也就算了,干吗要替傅公子谢?要谢的话傅公子自己私下里不就谢了么?”
除了几位上将,普通将士们以前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皇帝”,所以对待傅德肄时就少了一丝忌惮,再来傅德肄到后不许他们以这种身份看待自己,行事又多温和,日子久了大家也敢开他的玩笑了。
傅德肄面隼尴尬,别开脸时错过艾晚亭的脸,遇见他半含羞涩的眸子时身子一震,又强压下去不再看他。
艾晚亭也没恼,只是剔透的颊上染了红晕。
见了他这副模样,雷猛心直口快惯了,顺嘴就道:“真好看......”
这话一出石方口中的茶都喷了出来,大伙笑得直不起腰。
“雷猛你啊!”石方将茶杯放好,“真不知将来你若入京见了世面可怎么办?!”
雷猛还是一幅憨傻样,“京城会有比艾公子还好看的人吗?”
艾晚亭这才红着脸开口:“我这样貌只算普通,雷参军谬赞了。”
“那个一脚把你踢飞的桑左丞可就是传闻中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一将士在雷猛身旁好意提醒。
“我都说了不可能!他能一脚把我......块头必然大过三百来斤!那样一个人怎么和艾公子比?!”
坐在一旁听大家说笑的萧暄貉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明显冷下来。
“桑左丞再好我也没亲眼瞧见,我只瞧见艾公子好!要我选的话,还是艾公子好!”雷猛鼓着腮帮子。
“雷猛你是选媳妇儿呢?!”
艾晚亭早就连脖子都红了,雷猛只好哈哈哈哈的傻笑。
傅德肄在这片难得的安貉中退了出来,他一个人回了帐。
有些困乏得想在床上歇息一会,可床榻之间淡淡的全是艾晚亭的味道。
翻出临行前落尘桑交与他的风干了的落尘花,满满一包袱抱在怀里。风干过的花瓣有些扎人,傅德肄却还是觉得说不出的舒服,闭上眼想象着抵在那人光洁额头的感觉。
这一年,我们多大?
那一年,你在哪里?
你看,天上又下雪了。
你说过,『下雪的时候放烟花会很漂亮。』在我离开你的唇后。
京城的柳丝绿了吧?京城的河水化了吗?
你是不是在笑?
抿着唇,眼角都是在笑的。
我的心里开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