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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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把扶着歪脖子树的手拿开，顺带在衣服上抹了抹。那个黑衣侍卫垂着头，仍是单膝跪地的姿势，缄默不言。
有古话道，多说多错，又有古话道，敌不动，我不动。我表出一幅庄严的模样，也不说话。
就这样沉默地听风呼啸，立了快有一刻之久，那个侍卫的背脊动了动，可能是腿跪麻了。他微弱地道：“殿下….”
我继续庄严地道：“说罢。”
他吐了口气，如获大释地换了条腿继续跪着：“殿下。燕国那位长夷公主半日前携着传国玉玺落入渭水，如今仍未找到...是否要加配人手？”
我顾不上装模作样了，急道：“那当然！沿岸城镇也要细细搜寻。”瞧见侍卫的面色一怔，我又忙道：“毕竟一国公主，若我好生照顾，也能为我博个好口碑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照顾怎么行。
想了想，我又说：“念在敌国人质的重要性，一旦找到，直接送到我房里。”说不定我还能回原本的身体呢。
吩咐了这许多，我才发现这侍卫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对劲了。满脸憋笑憋出的红晕，贼眉鼠眼，一幅“主子你怎么这般傲娇，喜欢一个姑娘要直说，我懂我懂我都懂”的样子。
...突然很想抽他。
我笑眯眯地道：“本宫手底下，哪个长相最为粗陋？”
侍卫不明所以地道：“…应属张二狗子。”
我笑意又扩大了些：“很好。如果明天之前你没捞到公主和玉玺，张二狗子明日就顶着红盖头送进你房里。”
侍卫风一般地离去，背影看着跌跌撞撞，颇有几分萧索的意味。
我长吁了一口气。虽说我以前就爱扮作男装，自是没什么扭捏之态，可用着李...太子泯甚是低沉好听的嗓音，讲一句话我的老脸都要红一红，幸得侍卫不敢抬头看我。如今我正需要一个人静静地适应一下...
心里的话都还没想完，又有一道人影卷着落叶，唰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又吓得抓紧了背后的歪脖子树。这府上的人都是鬼吗？！
深呼了口气，我揉着额角，道：“又怎么了？”
一个玄衣打扮的侍女行了个礼：“殿下。燕国三皇子邀请殿下今晚府上宴会，是否要接了请帖？”
三皇兄？我有些不解。我离开都城之前，太子泯已经包围了燕宫，在燕国唾手可得的时刻，偏偏太子泯的身体为我所用了。现在的燕国皇族应该躲在深宫之中抖如筛糠，担忧屠刀何时落在他们脖子上，我这三皇兄又怎么会突然宴请身为太子泯的我？
不过再反复地一琢磨，我这位三皇兄本就脑子缺根弦，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若他备了个鸿门宴，我作为他亲妹妹对他了解过甚，又有何忧何怖。我对玄衣侍女挥挥手道：“接了接了。”她得令而退。
人都散了，我慢慢悠悠地走到院北的矮小石桥上，望着假山溪流出神。
现在想来，既然我成为了太子泯，真正的太子泯很可能变作长夷公主，替我落入了渭水。找到他至关重要，否则我没几日便会被拆穿，别说阵法和行军图了，我连号令千军的虎符在哪儿都不知道，身为率军亲征的太子这像话吗？我都替赵国士兵们感到悲伤。
当务之急是撤了赵兵，可贸贸然退兵太惹怀疑，我对领兵布阵之事更是一窍不通，有朝一日被发现不是太子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想除了燕国的威胁还是得一步步来。首先要想个合理的由头，将燕宫的包围给撤了...
走了很久，中间又有几个侍卫来朝我禀报些事宜，再次回过神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侍女们将灯笼点明，长廊两侧悬着几枚椭圆的温暖光晕，隐现于远近的亭台飞檐之中。我暂且放下脑内纷繁，一心一意地准备起应酬。
侍女轮流为我梳洗更衣，抵达三皇兄府邸已是戌时近末。进了宴厅，场下莺歌燕舞十分热闹，而坐于主位正敲着折扇的赫然便是我的三皇兄，姬恒。
说起姬恒，也是个厉害人物。想当年燕国皇族年轻一辈有三个年纪相仿的混世魔王，三人聚在一起便是无恶不作——嘉义，我，还有一个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姬恒。姬恒天赋甚高，却不仅疯魔，又偏爱寻欢作乐斗蛐蛐，多年来硬生生将父皇气得苍老了三分。他随了他母妃，天生便得了少年白，满头银发。就算我与嘉义喜欢唤他糟老头，也改变不了姬恒顶着三千雪发，到处拈花惹草，且未尝败绩的事实。若说嘉义被激起胜负心，与他比赛一个月内勾搭到手的美人，最后却牵扯出一件让人吐血的皇室秘辛，这又是另一桩事暂且不谈。
如今，姬恒坐在我面前。他撑着玉面，银发皓皓然半披着肩，半松垮垮地束着，在烛火中划过的色泽像是霜雪覆盖的湖面上，粼粼的波纹。我看了多年美人，面对这种景象早已心如止水。我施施然入席，将暗紫色的衣袍广袖收辍妥当。
姬恒将折扇哗地展开，又收起。如此反复，似有心事。他白发散于雪袍，一支殷红流苏懒懒地垂下，整个人在不说话的时候便有几分乘风而去的闲散意味。
台下的歌舞似是进行到了一个终尾，舞女们盈盈笑着散开。姬恒揽过其中一个美人，不紧不慢地瞟向我，嘴角略动，扯出些微的笑容：“太子，此次燕国之行还住得惯否？”
住得惯。可是三皇兄，你正常得让我好不习惯。
我模仿着平日里太子泯的形容，也绽开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住得极好。伙食也甚好。”
...谜之沉默。
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太子泯向来就是有话直说的，理当没错啊。
姬恒默了一会儿，又敲了敲折扇笑道：“如此我心甚安。太子你这一路，路途遥远，可曾经过了鹿门塞？”
鹿门塞？这是赵国至燕的必经之门户，怎么可能没经过。我颔了颔首。
姬恒推开了怀中温香软玉：“那…守城的那些兵将，如何了？”他倾着身子盯着我的眼睛，状似有些急迫。
我一愣，心中又开始百转千回地兜转起来。三皇兄姬恒，提起这名头，人们也只会把他与风花雪月之事联系在一起。他做事从不忌讳他人眼光，但即便如此，在敌国太子已经磨刀霍霍的时候宴请这太子，还向他打探一个要塞里的士兵将领的安危…难道说…
我张了张嘴，蹦出几个词：“你…你是问兵，还是将？”
“将。”姬恒眨了眨眼，严肃地道。
我细细回想了一番。鹿门塞的主将是刘嘉如，据传骁勇善战，人也清俊得很，以擅儒战著称，引无数少女妇人沿路追投花果。姬恒素来喜爱观赏美人，不分男女，他若对刘嘉如心怀仰慕想见一面，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问题在于，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刘嘉如已经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
姬恒这般挂怀这刘嘉如，难不成他已经不满意于府上的环肥燕瘦了，而想尝试些新的花样？男子便罢了，还是个老头，三皇兄的口味竟然变得如斯之重...一阵凉风划过，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我的心脏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这样重磅的八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