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呓语事件》海乱月

4、（四）

　　噩梦的第一个信号，仍然是书。
　　流河开始看一本望非常不喜欢的书。
　　望发现的时候心里就升起不祥的感觉。
　　那是一种巨大的绝望似乎正在逐渐逼近的不祥感。
　　那是一本故事书。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受到上天宠爱的男性，有着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和几乎令所有同性都会产生嫉妒的英俊外表。
　　在这位主人公遇到的人物中间，有一个父亲朋友的儿子。因为上一辈的交情，主人公试图与这位同辈搞好关系，成为朋友。
　　通常这样的同辈，因为地位在他之下，都会以近乎巴结的方式和他交往，小心翼翼地讨好他，附和他，听从他，跟随他。
　　只有这个父亲朋友的儿子，几乎从不正眼看他。
　　总是对他抱着一种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冷淡漠然，不要说巴结讨好他，从来连好脸色都不会给他看，仿佛从心底厌恶着他。又仿佛对于认识他这件事情，感到极其的不满甚至不幸。
　　然而如众星捧月般的主人公，并不将这样区区一个忤逆者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在父辈面前表演着虚伪的友情，哪怕对方并不配合他，好在父辈们也并不真正关心他们之间真实的状况。
　　主人公的生活多姿多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他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有他自己。对于其他人，只要适时适当施予恩惠，满足他们低贱的欲望，维持这个围绕着他运转的世界的平衡即可。
　　就连那些妄图夺走他性命的个把行动，也只是徒然地成为他轰轰烈烈的一生中锦上添花的插曲而已，没有人能够得逞。
　　唯一一次差点正中死神的怀抱，却有人抢在他面前代替他受了那致命的血腥，成功地救下他，延续了他作为幸运儿的生命长度。
　　那个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救下他的人，是那个几乎从不以正眼看他的同辈，父亲朋友的儿子。
　　他死去的时候脸上有夙愿得到满足般的笑意。
　　故事并未就此结束，主人公呼风唤雨的生活仍在作者笔下继续，直到很久以后，与这个微不足道的爱慕者毫不相关地终于落下帷幕。

　　虽然望把这本书从头到尾读完了，但却非常讨厌这个故事和故事的主人公。
　　看到流河开始看这本书的时候，望觉得很不快乐。
　　但也仅止于不快乐而已。
　　这并不比圣诞节玫瑰花的鲁莽与流河的消失更让他不快乐。
　　也并不比流河自言自语时经常冒出的暗示性嘲讽更让他介意。
　　虽说是嘲讽，但因为全都是暗示性的，望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与自己无关，敏感或许不是坏事，但过于敏感却不是好事。
　　直到他听到流河说出那句话。
　　猝不及防地，他听到流河站在窗前说：“斯蒂文，自知是个同性恋，就别耍傲娇嘛。”
　　斯蒂文是这个故事里主人公父亲朋友的那个儿子。
　　望看到流河的脸上有一种若无其事的冷笑。
　　然后望就听不到任何东西了。
　　听到那句话之后，望整个人就被冻结住了。
　　他知道，那是他所能承受的暗示性嘲讽的最大限度。
　　很可惜，却并不是他所听到的最后一句暗示性嘲讽。
　　那一天夜里，他站在流河的房子前，错误地袒露出自己的脆弱，让流河看见了他在流泪。
　　这是望不自觉的赌博。
　　是的，他是个同性恋，他爱过身为同性的乌萤，他愿意永远爱他，而现在，他爱上了身为同性的流河。
　　本来他什么也不奢求，他只想保护自己，如果流河介意，他会知难而退。
　　可是流河对他表现出了兴趣。
　　尽管直到现在，望也并不知道那种兴趣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望的概念中，正面的兴趣应该是积极的，流河的表现令他迷惑，所以望判断，他并非不介意同性恋。
　　而果然，现在流河吐出的话语，充满了轻蔑与贬低。
　　难怪。
　　圣诞节的玫瑰花又怎么会收获什么惊喜。
　　望思考着，这种思考让他无法自控地流出眼泪。
　　在这不自觉的赌博里，望依然心存侥幸，如果流河对自己的兴趣是正面的，或许他会后悔，后悔说出那句话。
　　流河看到了窗外的望，和他脸上的痛楚。
　　他走回平常坐着看书的地方，拿起那本书翻开，以一种轻松而满意的表情，继续看了下去。
　　望明白，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