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篇]网王 回溯》幼卿

9、第八章

　　平成十九年冬神奈川

　　周六周日是固定的休息时间，虽然一周也才住宿五天，但对于柳生一家来说，已经算是很久没有见过比吕士了，连爷爷柳生健一都默认了每周六他回家就是家庭聚会，雷打不动地到神奈川住一晚。
　　因为咲希的事，柳生原本已经打电话准备告知爷爷他这周不回家来着，但电话接起的时候，他听见汽车行驶过程中特有的风声——老人已经满怀期待地出发了。
　　“我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开车打电话不方便，我们过会儿再聊。”
　　“好，爷爷你注意安全。”
　　——最后这样约定了时间。
　　算了，大不了晚上回宿舍再看一眼。

　　一家里最开心地要属柳生璃茉，她兴奋地像一只小狗一样在哥哥身边蹭来蹭去。
　　“璃茉！”母亲柳生弥时摆出严厉的神色：“不要打扰哥哥用餐，好好坐直吃饭。”
　　“我没有乱动。”柳生璃茉一边抗议一边心虚地挪动上半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柳生比吕士摸摸她的头：“乖一点，吃完和你一起出去玩。”
　　“真的吗！”柳生璃茉惊喜地瞪大了眼，握紧小拳头举过头顶：“噢耶！”
　　她最近不知道在哪个电视剧上学了很多奇怪的动作和口癖，一会儿一个，让柳生看的哭笑不得。
　　“柳生璃茉！吃饭的时候不许把勺子举过头顶！”母亲气到头痛：“请你安静一点做一个淑女。”
　　柳生璃茉放下手，像是母亲做了什么让人无奈的事情一样，颇为小大人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好吧，都听弥时的，真是的，谁让我最爱的是你呢，也只有我才这么宠着你了。”
　　一瞬间整个桌子上的人表情都很精彩。

　　柳生璃茉你都看了些什么奇怪的电视剧啊……
　　这下连柳生都头痛起来。

　　理智冷静的一家里面，突然出了一个这么闹腾鬼马的怪胎，连一向严肃的爷爷柳生健一也快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柳生留意到爷爷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道：“吾，弥时，上周说的事情，你们俩考虑的怎么样。”

　　什么事情？
　　柳生下意识去看父亲。
　　柳生吾没有回答，反而扫视了一眼璃茉面前的餐食，然后看向儿子：“妹妹吃完了，比吕士，带妹妹出去消消食。”

　　这是不想让他和妹妹在场了。
　　柳生比吕士点点头，把椅子往后撤了一步，侧过身抱起肉墩墩的妹妹：“走了。”
　　“可是我还没有吃完啊？”柳生璃茉抓着勺子不放尖叫道。
　　“吃饭七分饱，才有肚子放甜点哦。”柳生比吕士哄道：“快把勺子放下，不要把油弄到我衬衫上。”

　　柳生璃茉嘟着嘴把勺子递给哥哥：“我还没有吃完。”
　　“我知道。”柳生比吕士顺手将勺子放在茶几上，他瞥了一眼挂钟——十二点五十六。伸手抽了两张纸给柳生璃茉擦干净嘴巴和手，然后给她穿衣服戴帽子：“爷爷和爸爸妈妈有话要说。”他刚刚伸手抱璃茉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肚子，这家伙虽然控诉自己没吃完，但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再吃下去马上就要撒泼闹肚子疼了。
　　大概是因为不是自己主动放下勺子，所以在柳生璃茉的心里，这叫没吃完。

　　柳生比吕士心里叹气。站起身的时候被柳生璃茉两只手揪住了衬衫：“抱抱抱。”
　　“不抱，自己走路。”柳生拒绝了，伸手拿过自己的大衣和围巾：“哥哥带你去买吃的之前，你总该消化一下午饭给布丁腾个位置吧？”
　　柳生璃茉想了想，放下手臂。
　　哥哥说的有道理。
　　她又垫脚朝哥哥伸出右手：“那牵手。”

　　柳生笑了笑，也伸出手：“嗯，牵手。”
　　柳生璃茉开心地眯起眼。

　　“我们去买布丁吗？”
　　“对啊。”柳生推开家门：“你还要什么？”
　　柳生璃茉想了想：“还想要甜甜圈，给弥时。”
　　“叫妈妈，不要没大没小。”柳生严肃道。
　　“为什么？”柳生璃茉抬头看他，一本正经道：“妈妈可以叫我璃茉，璃茉是我的名字，那我叫妈妈弥时也是对的呀，我们是一样的，”她眨眨眼想了想，又说：“平等。”
　　她虽然表达的不甚清楚，但柳生听懂了她的意思，也惊讶于她察觉到名字叫法上的“平等”。璃茉出生的时候曾经一度衰弱到进ICU抢救，母亲甚至向满天神佛祈愿要救回小女儿，当祈求到上帝时，璃茉渐渐好转。也是从那时开始，母亲开始信奉上帝，至此之后每个星期都会带着璃茉去教堂做礼拜。
　　柳生想了想，蹲下身，用璃茉能听得懂的话给她解释：“璃茉，你是可以叫妈妈弥时，因为在上帝面前，我们和妈妈的灵魂是平等的。但我们相视的时候，她不仅仅是柳生弥时，还是我们的妈妈。是她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是我们需要永远尊敬的人。”
　　璃茉眨了眨眼睛。
　　柳生看她歪头听着，眉毛蹙成了小疙瘩，似乎在努力思考哥哥说的话，不禁有几分好笑又好气，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哥哥很好奇，你为什么执着于叫妈妈弥时呢？按照你的说法，你也可以叫爸爸吾，叫我比吕士呀？”
　　但是奇怪的是，璃茉对爸爸和哥哥并没有那么执着。
　　柳生的问题似乎给了璃茉比思考灵魂和平等以外更大的难题，柳生明显发现妹妹在听完他的问题后懵了一下，连头上的呆毛都僵直了——要是将脑电波具像化的话，柳生璃茉大概就是∑(っ°Д °;)っ这个表情。

　　——还是个小孩子呢。
　　柳生笑了笑，牵着她继续走。

　　柳生家到璃茉喜欢的西点店需要过三个路口。由于刚过午饭点，路上人也不是很多。也正是因为人不多，所以传来的哀嚎和叫喊声，就格外清楚，甚至能察觉出正在由远及近。
　　柳生立即把璃茉抱起来，闪进最近的一家杂货铺躲避。
　　杂货铺的老板也听见了声音，从里间探出头抱怨道：“怎么又发疯了？”他看见店里似乎有些紧张的少年和女童，又出声安慰：“别紧张，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柳生犹豫了一下，问道：“您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事情，”懒懒散散发着牢骚的老板，径直走到柜台后面的躺椅前坐下，用一种好烦我不知道但是你们问了我勉强回答一下吧的语气道：“一个受过变故的女人，三天两头陷入自己的记忆无法自拔而已。”
　　柳生没有回答他，目光跟随着那个跌跌撞撞神色癫狂的女人，凄厉地叫着哭着跑过杂货铺，然后又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边喊着妈妈快停下一边追了过去。
　　璃茉抱紧了他的脖子。
　　“她好可怕。”璃茉把脸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
　　柳生拍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阿姨只是在找自己的孩子而已。”
　　“她的孩子丢了吗？”璃茉问。

　　老板听见璃茉的问题，回答道：“是啊，因为无意引起了火灾，阿姨丢了自己的孩子，天神惩罚她一直重复那天的记忆。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安全消防知识和急救知识，上课要认真听讲。”
　　柳生比吕士：……
　　老板你认真的吗？
　　柳生璃茉倒是真的被他唬住了，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吊儿郎当的老板自然也看出了少年的无语，他又说：“少年，你觉得我说的有问题？”
　　“没有。”柳生回答。
　　“你们这些有了自己想法的少年，一天天觉得自己能够拯救地球，却还不如幼童懂事，”老板摇摇头：“你觉得我说的无厘头，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有用的话。你知道刚刚那个女人仅仅因为疏忽导致了火灾吗？不，如果她当时及时发现将火苗扑灭，就不会导致火势蔓延，使同一层的另一户也惨遭荼毒；如果当时这两户知道如何急救，就不会发生如今这两死一伤的局面了。”
　　“两死一伤？”柳生惊讶：“难道另外一户……”
　　“他们家小女儿被浓雾闷死，她受不了刺激，疯了；另外一户，老妇人因为患病在床无法移动，也死在了烟雾里。”老板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小孩子面前讲的太多，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你们要买东西吗？不买我就回里间睡午觉了。”

　　柳生当然没什么要买的，他告别老板，抱着璃茉从杂货铺出来。
　　经过老板的这一打岔，疯癫的女人并没有给璃茉带来什么恐惧的回忆，她转头就忘了刚刚的事情，非常愉悦地期待马上到手的西点。

　　“我可以买两个布丁吗？”柳生家的小姑娘跟哥哥讨价还价。
　　“你有两个选择哦，一个是买一个布丁一个甜甜圈，另外一个选择是什么都不买。”柳生家的哥哥温柔地回答：“柳生璃茉，你知道哥哥抱着你走了一百米就已经开始喘气了吗？”
　　——他负重跑两千米跑都没有任何问题啊？！对自己的体重有点认知啊柳生璃茉！

　　和璃茉买了东西，又带她去公园玩了一圈，回到家的时候，玄关前的挂钟显示已经靠近四点。
　　柳生比吕士收回目光，看向客厅，客厅没有人。
　　柳生皱眉：“爷爷呢？”
　　母亲柳生弥时端着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爷爷先回去了，我切了水果，一起吃吧。”
　　璃茉开心地欢呼一声，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
　　柳生却站在原地。
　　——今天爷爷没有留下来，甚至没有等到他们回来说声再见就已经离开了。
　　“比吕士？”柳生弥时放下果盘，疑惑地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柳生问。
　　柳生弥时楞了一下，回答：“没有什么事，不要多想。”
　　妈妈这句话简直是欲盖弥彰。
　　不过既然大人们不想要他知道，那必定不是他听了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柳生很快想通，弯腰脱鞋走进屋里。
　　“你大衣不脱吗？”室内外温度相差很大，柳生弥时看着他穿着大衣直接上楼，忍不住问道。
　　“嗯，”柳生回答：“我上去拿一下东西，回宿舍。”
　　“你今天就要回宿舍？！”柳生弥时猛地站起身，又像是忽然明白了似的，不可置信地问道，“就因为爷爷走了？”

　　也无怪她反应这么大，她的儿子在外人眼里礼貌懂事，好学上进，长相帅气，是大家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可笑的是，在她面前，她的儿子也是“别人家”的。
　　一直以来，在她儿子的眼里，只有爷爷奶奶才是真正的“家人”。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和她疏远的像是陌生人，聊天电话从来不超过十句，现在更是连在家里呆一晚都不肯。

　　柳生并不知道母亲两句问话下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有些茫然地回头：“不是，和爷爷无关。”他又瞥了一眼挂钟，没多久咲希就会出现了，不知道她醒来面对黑乎乎的屋子会不会害怕，希望他赶得上最近的那辆公车：“这个周末有点事情，原先就没有准备回来。”

　　在柳生弥时耳里听来，这句话就是——这周即便是有事，却因为爷爷会来，我再忙也要抽空回一趟家，不过现在爷爷既然走了，那我也没必要呆在家里了。整个事情爷爷并不知道，你不要乱想。

　　男孩子并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他只是陈述个事实，毫不知晓这句话会在母亲心里掀起多大波澜。他没有察觉到母亲的神色有多么不虞，自然也没有料到这些细小的问题日积月累，会给日后带来什么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