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篇]网王 回溯》幼卿

4、第三章

　　平成二十一年春东京

　　无论是多么后悔，时间总是往前过的。
　　时间又缓缓的过了三个月，天气和暖。周围的姑娘们都开始在万年不变的校服上做点小心思，校服里面穿上薄薄的白色蕾丝边的衬衫短袖，裙子被重新剪短，露出线条优美的大腿，裙褶里贴上了漂亮的花饰，走动的时候若隐若现。
　　清水咲希刚把耳机拿下来，就听身边的几个同学在叽叽喳喳换发色换唇彩的事情。
　　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小时候看的丛林传说的旁白。

　　清水咲希瞥了一眼那少女头上的的太阳花发卡，垂下眼到书包里找试卷订正。
　　太花哨了，会显得原先就并不出众的面容，更加寡淡。
　　在十几岁花一样的年纪里，清水咲希算不上会打扮的，上学日就是规规矩矩的校服和鞋包，平常休息日就是简单地休闲服——但幸好有个会打扮且品味眼光独到的表姐，两三个对衣服色彩搭配水准非常之高的好友，耳濡墨染之下她也对此略通一二。
　　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被交换生一事打击之后几天，清水咲希就收到了要去参加国际竖琴比赛青少年组的通知，随后紧锣密鼓的训练，集训，一层层选拔比赛。到半个月前才堪堪结束。
　　还没等她喘口气，接下来又是期末考试。

　　下个学期就是国三了，身为东大高材生的翻译官夫妇姑父姑姑对松风和她的学业都抓的很严——如果学业方面没有达到要求的分数名次，松风的花式滑冰和她的竖琴就要终止。
　　水无月家一向是开明且现实的家风——水无月绫子很明确的告诉过她们，终有一天他们会老去，化为这世界的一阵风，一阵雨，一片尘土。在那个时候，便不会再有办法给困境中的她们任何的经济支持，也再也不会在她们有任何委屈的时候给予拥抱和安慰。如果你连自己的温饱都无法维持，还谈什么兴趣爱好。
　　不能学会自己强大自立，那就不要抱怨这个世界对你有什么不公。
　　公平永远是世界给予能拥有实力与之谈判的人的特权。

　　顺一姑父和绫子姑姑给她的要求是期末在校内三十名内，但据目前落下的课程来看，一百名都危险。松风马上要参加高中自考，自己都忙的焦头烂额，清水咲希也不想麻烦她给自己补课。而她的三位好友——万年第一的上野紫苑从不记笔记，书干净的如同新发的，万年老二深泽锦鲤记的笔记只有自己看得懂，鬼画符一般，宇佐间岚的笔记……与其说是笔记，不如说是画本。

　　为自己交友不慎点蜡。

　　不过好的是上野紫苑虽然从不记笔记，但是她记忆力非常，并且按她的话来说，给别人讲课也是复习的一种，所以最近都是她给清水咲希补课，另外还有闻言来蹭课的宇佐间岚和深泽锦鲤。
　　然后三人被上野紫苑虐的不轻，不约而同地升起了妄图打死她的冲动。
　　上野老师除却每天给他们补课之外，还给他们每天布置试卷作业，没有完成的第二天还会翻倍，简直堪称魔鬼。

　　就像松风开玩笑说，忙成狗的日子，都没空打理自己，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
　　换个说法其实也是说得通的——
　　一旦忙起来，哪里有时间去伤春悲秋。

　　松风自考之前还出了点事，绫子姑姑希望她去读庆応义塾女子高校，毕竟从庆応出来的少女与一般少女比起来，在世人眼里更高人一等。但是松风却很强硬地表明不会去庆応，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决定。这话一出把绫子姑姑气的不轻，甚至在清水咲希和顺一姑父安慰她的时候，绫子姑姑还想着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对付松风。
　　可惜的是，原本被父母定义为“聪明是聪明，却从来没有想过未来规划”的松风，这次却很清楚明白地把理想目标和计划跟家人剖心交谈了一番。头号女儿奴顺一姑父，以及姐控清水咲希自然是大力支持的。
　　绫子姑姑最终也别扭地松了口，毕竟无论她如何强硬的插手松风的人生，都是为了将来松风过得好，不过虽然如此，但绫子姑姑还是好几天都不和他们两个“背叛者”说话，傲娇的让人头疼。

　　在松风和绫子姑姑抗争的这段时间，清水咲希穿梭在姑姑姑父和松风三人之间充当说客和倾听者，在吭哧吭哧学习函数语态俳句之外还要努力思索人与人之间如何心平气和交流以及打机锋的问题。一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
　　甚至帮忙补课的紫苑还被她拉住哭诉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弄的紫苑也是一脸懵逼，私下还和锦鲤讨论：“难道是习题布置太多让咲酱心生绝望？”深泽锦鲤连忙点头：“是的是的，你总算知道你自己布置的太多了。”

　　完全不知道好友们私下动作的清水咲希在拉着紫苑哭诉了一番之后，振奋精神继续战斗——毕竟松风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绫子姑姑的目光就要落到她的身上了。期末考试，以及一年之后的初升高就在眼前。
　　在以前，清水咲希的目标是考上立海大，国中不行，那就高中。她的想法非常简单直接。但是这次松风非常坚定地说要成为玩具设计师的时候，作为一起长大的妹妹和好友，清水咲希确确实实被松风震撼到了。
　　直到后来的后来，清水咲希在英国游学的时候偶然听一个街头演说家慷慨陈词，才知道年少时自己心中涌起的激荡是因为什么。
　　——Once a dream is put into action, it will become sacred。
　　（梦想一旦被付诸行动，就会变得神圣）

　　比她只是大上一岁多的松风，一起幼稚园一起小学一起国中的松风，每一次都笑着说又比你先一步出校园的松风，却在不知不觉中比她走出了好远。

　　她一面觉得内心澎湃汹涌激荡，又一面觉得深深的孤独和遗憾。

　　“没有人会停下来等你哦，saki。”

　　脑海里蓦地又想起了少年理智又清冷的声音。

　　“如果你再不站起来跑的话，你就是最后一名了哦。”

　　记忆中火烧火燎的感觉又从肺部蔓延开来，连口腔中泛滥的唾沫都带着沙尘的灰味。
　　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仿佛已经深入骨髓。
　　太疼了。
　　她遗忘的东西又一次从记忆深处泛了上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还记得她是因为少年没有安慰她，心里怄气，到底还是没有站起来跑。
　　也的确如少年所说，她毫无疑问，是最后一名。
　　小孩子们之间的一个游戏，赢了的欢呼雀跃，输了的有父母安慰。
　　她没有。
　　没有人表扬，也没有人批评她。
　　但是三四岁的孩子到底还是已经明白有难堪这件事的。
　　她看着别的小朋友欢天喜地地拿着小红花，抱着少年的大腿默默掉了许久眼泪。

　　“为什么哭呢？是你自己不够努力呀。”
　　少年从来都不会无条件宠溺她，他总是很认真地教她，跟她讲道理。
　　“哥哥刚刚就跟你讲过，你如果不站起来，就肯定是最后一名了。”
　　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和善。
　　“saki 哭是因为觉得羞愧么？”少年叹着气把她从腿上扒拉下来，抱起来轻拍她的后背，帮哭的打嗝的她顺气。
　　“呐，要记住saki，无论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不要让自己后悔。”

　　“自己选的路，就算跪着也要把它走完，没有人有义务对你的人生负责，不要后悔，也不要抱怨。”

　　幼时小伙伴跑远的背影和如今松风的背影重叠起来，让她恍惚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