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将弄臣》青间

43、神女

　　陈墨砚以为过了大年还可以和李执相处了一段时间再分别，但是今天的突发事件让最后一点时间都没有了，李执这里感谢邹明珠给了她无声离京的充分掩护，陈墨砚虽然知道家国为重，但还是因为这一段短短的和媳妇相处的时间都被剥夺恨上了邹明珠。虽然闭府思过是宫宴结束后立刻开始，但是李执也需要准备离京事宜，先时准备了大半，还要做最后的周全准备，可是为了计划的周密，陈墨砚这段时间都不能偷偷去探望李执，仅剩的也只有宫宴结束后送李执回府的一路时间。
　　宫宴结束，皇帝起身宣告，凝重的看了李执一眼，李执坚定地点点头。
　　上官罂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
　　“阿砚快去送你媳妇回家，这下子有三个月要见不着面了，真是苦了小姑娘了。”
　　感情他娘担心的是李执会有相思之苦？不心疼儿子？陈墨砚不想追究了，算了，他娘一直想生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放在手心里疼，他小时候穿女装的事情实在是不忍提起，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儿的亲娘，陈墨砚嘴角一抽，应了他娘一句，迈步走向因皇帝训斥而故作低沉的李执身边。
　　马车行驶在路上，碾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李执靠在陈墨砚怀里，分别在即，千言万语化为沉默相伴，永安侯府离皇宫不远，没多少时间马车就停了，陈墨砚扶李执下车，临走前将她死死抱在怀里，放开手，只在她耳边轻吻，“我等你。”
　　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她离开，陈墨砚放开她后立刻翻身上马，飞驰着消失在雪中。
　　京中替身早已准备好，她还有三天时间做临行前最后的准备，前方迷雾重重，李执不是皇帝，她也没有那么善良到要去关心每一个人的生活，天下可以统一，但那是在乱世，民不聊生，战火四起，可现在三国各自安好，不谈落日，只大魏与出云，百姓富庶，和平无忧，落日却想打破这个平静的局面，无故挑起战争，那这位天尊到底是为什么想一统天下呢？解决问题要从根源解决，如果这次潜入落日可以了解到落日想要手握天下的原因，解决问题他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第三日清晨，侯府后门来了一辆送新鲜瓜果蔬菜的驴车，赶车人是个有些瘦弱的小老头，跟车的应该是老头的孙女，长得水灵灵的，叩响侯府后门，在侯府下人的带领下牵着小毛驴车进了门。天上零星飘着小雪，有小丫头带着爷孙二人到暖房里喝茶取暖，等搬完了蔬菜再走。
　　夜里又有两个壮汉赶着马车过来了，离得近了味道有些刺鼻，这种车辆不能进院子，停在后门，兄弟二人在下人房里吃了顿热乎的餐食，开始搬运今天贵人们“金汤”（niaoye），下人给包了些许糕点让二人一并带走了。
　　李执打算取道广陵进入落日境内，广陵每三年要在三国之中挑选三名弟子入山，因为广陵的实力，但凡非广陵弟子打着广陵的名号行走世间伤天害理牟取私利的人，广陵都是亲自出手杀之而后快的，李执本就是广陵弟子，而且她也不是借着这个名号去伤天害理，所以她打算亮出广陵弟子的身份，假借挑选弟子的名义潜入落日是最便利，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李执踏入广陵境内的那一刻就被请入了山门。
　　看着躺在石床上的逸尘，李执想象不出来这方天地里有谁可以将广陵掌门重伤成这副苍白的摸样，沙哑的声音将一个凡人触摸不到的故事讲了出来。
　　四千年前仙魔大战，仙界神女青黛战死，战神擎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坠出上界，力战魔君同归于尽，没想到魔君临死前耗尽最后一丝魂魄之力将战神擎泽神魂一分为二，将魔魂缠绕进其中一魂，双双坠出天界。仙魔大战是仙赢了，魔界失去君主，瞬间无心恋战，一盘散沙似的退回魔界，仙界损失神女与战神险胜。
　　受损的神魂重新聚成人形耗费了擎泽三千五百年，但是他已经失去了爱人，魔魂混杂在擎泽体内，告诉他如何找回自己的爱人，一分为二的神魂本就脆弱，在魔魂的干扰下擎泽入魔了，为了复活爱人，千百年来他的手上已经沾染了数不清的无辜凡人的鲜血，但为了青黛，整个世界他都可以毁灭掉。擎泽用过很多不同的身份活跃在凡间，铸造炙阳冷心的剑尊，以及现在落日的天尊。
　　青黛的神魂破损的厉害，直至现世才得以凝聚人形，逸尘告诉李执，门中闵小纯就是神女青黛的转世，但是神魂残缺，所以闵小纯脑筋简单，已经记不起仙界，记不起她和擎泽的点滴，而常伴她身边的程铭就是擎泽的另一半神魂，仙界不能直接干预凡间运道，设立广陵是为了阻止凡间擎泽以毁灭天道之法凝聚青黛神魂，魔界有一种大阵，找到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对真心相爱的恋人，凝聚心头血及魂魄，再加入开阵者的一半灵魂，可以聚齐受阵者的魂魄以及记忆，这种惨绝人寰的阵法也只有魔人研究的出来。广陵藏了闵小纯和程铭二十几年，还是被找到了，擎泽找上了门，仙界曾在广陵留下护山阵法，需要掌门发动，擎泽来袭，逸尘打开大阵对抗，但是凡人和半神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擎泽一击打在阵法上几乎震碎逸尘经脉，阵法的镜面法力也将擎泽打成重伤，但是逸尘心脉受损，很显然已经支撑不起第二次大阵了，可擎泽半仙之躯伤好之后却可以再次来袭，到时候又该如何阻拦他呢？
　　“师父，既然凡人阻止不了擎泽，为何仙界还要顾忌那什么破规矩，这不是罔顾近十万凡人的性命吗？”
　　这个问题也是逸尘想问那所谓仙人的问题？即将有那么多人失去生命，为什么还要顾忌什么仙界之人不得干扰人间道的死戒规？擎泽现在只是半仙之躯，仙界派几员猛将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么？
　　都说仙人心怀大善，不过都是些迂腐顽固，一丁点麻烦事都不想办的无情无义的不老不死的冰块罢了。
　　李执一个问题问住了逸尘，屋内气氛有些凝固，众人沉默，一声叹息从空气中传来，李执抽出炙阳挡在逸尘床前，厉声质问，
　　“谁！”
　　“莫慌，我是仙界执掌轮回的元凌仙君。”
　　李执收起炙阳剑，有些怨气的看着那道虚影，
　　“仙君此时来这里干什么？对抗擎泽时却不见踪影，让我师父身受重伤，还不如继续躲在天上看热闹！”
　　逸尘惊怒呵斥，
　　“放肆！怎可对仙君无礼！”
　　李执一声不吭的咬紧下唇，面色不善的等着元凌，元凌轻笑一声，
　　“无碍，李姑娘倒是爱师心切，逸尘受伤乃命中注定，命里活不过今夜子时，命运不可改，逆天不可行，我可以理解李姑娘的心情。”
　　听了元凌的话，屋内众人悲伤不已。
　　“擎泽之事，是人间一劫，我与其他仙君尝试所有方法都不能看到人间最后的结局，但是仙 人魔三界的存在必然有他的道理，仙界不希望人界就此生灵涂炭，我此次来是告诉你们可以打败擎泽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成败五五分，我们也没有把握。”
　　风凝霜止住眼泪，瞪着红肿的眼睛，用哭哑的声音和元凌说，
　　“元凌仙君，请将吧，哪怕只有一成把握我也要杀了那狗屁擎泽给我爹报仇！”
　　风凝霜是掌门逸尘挚友的遗孤，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风凝霜早就把逸尘当成亲生父亲了，刚才听元凌说自己父亲活不过今晚子时，她早就想找擎泽拼命了，此时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只有一半机会成功的方法。
　　元凌看了一眼程铭，
　　“擎泽在仙界时战力最强，此时人间能与他对抗的只有他的另一半神魂。”
　　大师兄吉世远剑眉一皱，回想起程铭平时连风凝霜都打不过，
　　“仙君，程铭武功是不错，但是绝对没有强过我师父，擎泽一击就将我师父打成重伤，程铭与擎泽交手必死无疑。”
　　元凌轻笑一声，
　　“放心吧，擎泽不会杀他，复活青黛神女还需要程铭身上的一半神魂，但是恢复程铭的神力，需要神女之魂的献祭。”
　　这意味着，不论成败，闵小纯都必死无疑。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小纯只是一个无辜的姑娘啊。”风凝霜想替逸尘报仇，但是她不想牺牲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
　　闵小纯往前走了几步，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一样，笑的很平静，
　　“如果可以拯救其他无辜的人，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还请仙君告知献祭之法。”
　　李执低呼了一声“小纯”，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垂下了手臂。
　　元凌知道，神女转世，哪怕神魂残缺找不回记忆，她还是惦念着他人，心中感叹，他将献祭之法细细告知，
　　“擎泽神器噬魂剑可作为献祭媒介，此剑仙魔大战中遗失在人间剑冢，程铭作为另一半神魂，可以在剑冢之中找到此剑，但是噬魂已经沉睡多年，唤醒他还需要人界最强的剑灵，擎泽之前在人间锻造了两把宝剑，一为炙阳，一为冷心，这两把剑是以两个相爱之人的骨血凝聚而成的，他们的灵性勉强可以唤醒噬魂。”元凌看了程铭一眼，定了定神把最残酷的一件事说了出来，“程铭，届时你要将噬魂插进闵小纯的心脏，闵小纯死后，青黛的神魂会被噬魂吞噬，噬魂上封存了擎泽的神力，那时你的神魂就会苏醒，但是擎泽会很快察觉到青黛神魂的消逝，届时定会发狂，若你拦不住他，到时候整个人界都会在半仙的暴走之下毁灭，成败在此一举。”
　　这可谓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人界依然存在，赌输了，也就只剩仙魔二界。
　　程铭紧抿着薄唇不应声，闵小纯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拳头，柔声说，
　　“程铭，此事皆因你我二人而起，我不忍心无辜百姓受难，你答应我好不好？”清澈的不见一丝杂质的双眼，望进程铭痛苦的眼眸，他爱她，所以他败下阵来，艰难的张口，“我答应你。”声音里藏不住的颤抖。
　　三天后，逸尘遗体被火化，葬在了广陵山巅，风凝霜哭的几近晕厥，吉世远承袭掌门之位，打理门中大小事宜。
　　元凌走后，李执就飞鹰传书，大概说明的情况，叫陈墨砚赶去浔阳，逸尘下葬后，他们一行人也要尽快赶到浔阳去了。
　　七天的时间，陈墨砚不知道跑死了跑死了多少匹马，一路从京城飞驰到浔阳的剑庐，李执比他晚到一天，众人又休整了一天，准备下剑冢。
　　剑冢未到正常开启的时间，剑庐三个师兄弟假死的师父出现了，剑庐的主人叫剑魂，此人是广陵内门执剑二长老，他以炙阳冷心为引，在剑冢外围的偏远地区撕开了一个豁口，程铭和闵小纯走在前面，跟着心中感应一路走向噬魂所在之地。
　　元凌之前给了他们一个阵法，可以隔绝青黛神魂的气息，争取给程铭的觉醒拖延点时间，到达噬魂之地，闵小纯靠在程铭怀里安安静静的，享受最后相守的时光，众人忙碌着将阵法摆好，仙人阵法繁琐复杂，一行人耗费了两个多时辰才摆好，确定无一遗漏之处，闵小纯叫众人都回到阵内，开启了大阵，白光一闪，噬魂剑前再无人影。
　　李执和陈墨砚用两把剑分别割破了闵小纯和程铭的手指，鲜血渗入剑中，只见两道一火红一冷白的身影从剑中飘出，相伴着融入了噬魂剑，大地慢慢摇动起来，围绕着噬魂剑刮起了风刃，剑上石衣开始出现裂缝，土黄色的石砾剑尖剥落，裂痕中透出刺眼的光芒，众人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风愈来愈狂，光愈来愈胜，衣袂翻飞，发丝飘乱，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碎裂的声音愈来愈大，一声巨响掀起巨大的尘土，石砾打在脸上身上带来阵阵疼痛。
　　尘烟散去，石堆中间，程铭抱着闵小纯，跪着无声流泪，看得众人眼眶一热。闵小纯死了，胸口大片的血莲意味着噬魂剑的吞没。
　　“青黛！”一声大喊震得众人心神不稳，李执暗道一声不好，擎泽已经赶来了，果不其然，大阵的保护罩在擎泽一击之下出现丝丝裂纹，蔓延到整个大阵上方，砰地一声化作乌有，面前只掠过残影，一身玄衣的男子跪在闵小纯面前执起一只已经失去温度的手，轻轻唤了一声，“青黛。”
　　来不及看清怎么出手的，程铭一击将擎泽打飞出去，撞碎了一块巨石，躺在碎石中间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你却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擎泽狞笑着站了起来，束在脑后的长发飘舞起来，从发根开始迅速变白，他睁眼看着众人，踉跄了几步，状若疯癫，
　　“我要你们，天下人，整个人界！都给她陪葬！”擎泽音落，一道诡异的黑紫闪电劈开了天幕，阴灰的漩涡在天空中转动起来，李执惊道，
　　“不好，擎泽已经入魔了，再不制止他，整个人间都将不复存在！”这是元凌之前告诉他们的，擎泽一旦发现青黛神魂消逝，极有可能入魔毁灭人界，这个仙君的嘴还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