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将弄臣》青间

42、大年夜

　　京城的十一月没有北地冷，北地的冬天是沙粒雪中呼啸着寒风，风特别大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皮肤好像都被吹出了口子，像沙粒一样的雪打在脸上也特别疼，所以京城的冬天对李执来说算不上什么。只是过了大年她就要出发去落日了，京里事情都要抓紧做好安排才可以，虽然她走之后还有风老头儿坐镇，但是能亲手做的事李执不喜欢别人插手，哪怕是至亲之人，黎风吟知道这个外孙女的坚持，她在京里，他从不插手，她离开后他就开始全盘接手，麻烦事儿肯定都给完美解决掉，总不可能等外孙女回京时看到个烂摊子，那他老脸要往哪里搁？
　　永安侯府，养伤的这段时间可能是李睿这辈子到现在最清闲时候了，却是李执这辈子到现在最忙碌的时候，她忙着模拟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很显然现在可能是最坏的情况了，虽然三年前大名府一案，李执已经盯上落日了，前前后后送进去不少探子，但是传出来的消息只少不多，而且没什么重大意义，现在他们对落日这个国家的大概的了解只有，落日国君乃是傀儡，真正的行政大权掌握在一个从未在人前出现的被称为天尊的人手上，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一概不知，只知道此人从落日锁国开始一直执政，若不是一代传一代，那这个人就是个老妖怪了，活了这么长时间。
　　安排好一切事宜，离大年也很近了。大年夜宫中盛宴，都是拖家带口的去，争着抢着想在皇上眼前露个脸，争个好彩头，接下来一年也升职、嫁娶也可以顺顺利利，毕竟宫变都没有拉下龙椅上的那个男人，证明这位皇上还是很有能力的，百姓和朝臣都想跟随这样的大魏天子。
　　宫宴上也是李执这么些天从在上官媛的及笄礼开始再次看到邹明珠，按说邹明珠祖父贵为天子师，父亲也位极人臣，邹夫人在京城里也是名誉极好的官夫人，怎地女儿是这个样子？喜欢一个人没错，争取一个人的喜欢也没有错，但是为此去伤害、诋毁别人实在是不该，自己在亭里狠说了她一通，想必她很不服气，但是李执既奇怪也佩服，此人神奇啊，今天当着自己的面竟然还是笑意盈盈，举杯遥祝美酒，仿佛是多年未见的好友。殿上这么多人，李执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举杯回应，仰头一饮而尽，邹明珠看着李执的喉咙展现在眼前，袖中一震，只见一条黑线急速射向李执，看着李执即将命丧于此，邹明珠脸上的狰狞得意，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李执斜睨了邹明珠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尽管她不想生事，可是总有人不长眼的撞上来，如此主动，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踢起身前摆满珍馐佳肴的案几，自己则单手呈鹰爪飞身探向邹明珠席位，邹明珠所用乃是袖中箭，爆发力极强，箭尖隐隐泛着紫气，可见沾染着剧毒。李执很庆幸今天坐席的安排，自己后面是根二人合抱的盘龙柱，并无他人，此时她才能无后顾之忧的躲开而不是强硬接下这一箭。
　　案几上的杯盘尽数落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声响，引起所有人的注视，旋即殿上的人听着尖叫声全部将视线转向对面，只见一名身穿雪中红梅宫装的女子掐着一名妃色雀羽宫装女子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尖叫声是此女子身边的妇人发出的。是的，此时脸色涨红的女子是邹明珠，尖叫的妇人是邹明珠的母亲邹夫人，大殿上的歌舞很合时宜的停了，邹夫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大叫着扑到李执脚边，扯着她的裙摆急切的哀求，
　　“李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说，我求你快把明珠放下来好不好，这孩子快没命了呀！我求求你。”邹夫人急的涕泪横流，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危早已不顾自己端庄的官夫人形象了。
　　李执看向邹明珠，邹明珠怕的浑身发抖，眼神却坚定的恶毒，恨不得李执现在七窍流血暴毙。不知悔改，李执把她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摔得不轻，李执很准确的摔断了她几根肋骨。邹夫人急急地爬向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平日里温婉善良的女儿嘴里说出了如此恶毒的话，
　　“李执！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邹夫人愣在那里，倒是高台上伴随着酒杯打碎的声音传来一声怒吼，
　　“混账！简直没有王法！”
　　这下子大殿上除了帝后二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邹明珠，所有人都跪伏在地，齐齐请罪，
　　“皇上息怒！”
　　皇后牵过皇上的青筋遍布的拳头，一点点的舒展开，皇帝强压着怒气，在皇后的牵引下拉着皇后一同坐回龙椅，低沉道，
　　“怎么回事？李执，你来给朕说。”
　　李执应了一句，起身走到盘龙柱边，拔下那根袖箭，叫了个小太监小心地呈了上去，待皇上 看过后露出些微不解的神情，平淡回禀，
　　“回皇上，臣女刚刚呈上去的是一把淬了剧毒的袖箭，乃是臣女对面位置的邹明珠邹小姐趁着敬酒的时候射向臣女的，臣女跟随父亲在北地多年，多少习得两三下功夫，侥幸躲了过去，臣女一时惊怒才失手将邹小姐提起来，”说着一提裙摆很干脆的往地上一跪，“臣女惊扰宫中盛宴，请皇上责罚。”
　　高台上皇后死死地拉着皇帝，因为按照这位皇帝的性子，宫宴上发生刺杀事件，此时他会站起来把前面的桌子掀了，但是皇后把他按在龙椅上，空不出手来，那就只好上脚了，皇上一脚踢翻了面前极致沉香木打造的案几，美酒佳肴全部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伴随着帝王更大声的怒吼，
　　“放肆！这是要造反吗！是不是下一个就要来刺杀朕了？啊！”
　　邹侍郎大气都不敢出的跪在一堆大臣里，随所殿里温暖如春，但是他的后背却是被冷汗浸湿的。
　　皇上骂完了，坐在龙椅上喘粗气，皇后很有威仪的代替皇上进行下一项，
　　“邹侍郎。”
　　邹家新跪步挪到大殿中央，强稳心神，
　　“臣在。”
　　“邹侍郎家中女儿好大的胆子，私带武器进宫，且沾染剧毒之物，可有将皇上放在眼里？”
　　如果你觉得皇后是江南大儒的女儿，她就是一个温声细语的江南女子，后宫这么安宁有皇上独宠皇后的原因在，但是后宫可谓是全天下最阴暗的地方，争宠、陷害、杀子，有皇上的独宠还不够，作为皇后要足够的睿智、冷静、果敢，不仅仅是后位无忧，宫中其他妃嫔以及皇子皇女都是安安全全的，就是因为有后宫之主的大力整治，皇后的一番话可谓诛心，邹侍郎哭天抢地大喊，
　　“皇后娘娘，微臣冤枉啊！”
　　“那邹卿说一说，为何邹小姐带武器进殿，又为何刺杀李小姐，又为何口中话语这般恶毒？”
　　邹家新伏在地上看着自己鼻尖的一滴冷汗打在大理石上，无法开口，他一心扑在仕途上，根本无暇顾及家中事宜，这个女儿刚出生时他确确实实欢喜了几天，但是女儿能带给他什么？权力，还不是要自己争取，只要不短了妻女的花销就可以了，所以邹明珠的心思他是一星半点都不知道的，这叫他怎么回皇后的问话？
　　皇后轻挑细眉，心中嗤笑，这邹家新可真是奇葩，办事能力很强，自己孩子却不了解，
　　“怎么？邹卿竟是不知吗？那还是请邹夫人来说吧，毕竟，知女莫若母。”
　　邹夫人一直跪坐在女儿身边流眼泪，邹明珠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圈淤青的手印，可见李执是下了死手的，肋骨骨折估计擦破了内脏，疼得邹明珠哼哼唧唧的，还没等邹夫人开口，也不知邹明珠疼得哪里来的力气，还能喊出声来，
　　“我就是要杀了她，李执她就是个贱人！我哪一点不如她！我比她更爱陈将军，为什么是她嫁给陈将军！我不服！她该死！贱人！贱人！”
　　喊得一声比一声狠毒，一声比一声疯狂，殿上的每个人都听到了，靠近帝位的席位是皇亲国戚的，陈墨砚的母亲上官罂就在此列，这个儿媳妇她是很看好的，没想到居然有人想要她儿媳妇的命，是当她这个大长公主吃素的吗？陈恪戟手疾眼快的从案几上捞起一壶珍酿，顷刻之间，这张案几就被掀翻了，
　　“简直无法无天！给本宫闭上你的狗嘴！”
　　这一刻，所有人都回想起从前那个杀伐果断，铁血无情的罂宁长公主，已经有人开始担心邹明珠的小命以及邹侍郎一家的命运了。
　　有侍女很了解的把邹明珠拖到了大殿中央，拖拽间身体的疼痛煞白了一张笑脸，可是除了邹夫人，没人心疼。
　　“本宫一直以为，邹老帝师的孙女温婉知礼，和善大方，没想到却是个如此恶毒丑陋的蛇蝎美人！你觉得你哪里都比本宫的儿媳强，要本宫来说，你与她相比，什么都不是！宫宴行刺，你有没有考虑过生你养你的父母！你有没有考虑过手把手教你习书写字的祖父！你没有！你被你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害人害己！无知的蠢货！本宫儿子就是一辈子不娶也绝不会让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入门！”
　　这要是没有李执出现，陈墨砚莫不是要打光棍儿？这是皇上心中的吐槽，正就着皇后的手喝着清茶的皇上被自己皇姐的话猛的呛了一下，左右二相不约而同的在皇帝的咳嗽声中以手掩面，心中呐喊，苍天请赐给他们一个靠谱点的皇帝好不好？
　　大殿上诡异的气氛在咳嗽停下后恢复正常，
　　“传朕旨意，礼部侍郎邹家新之女，私带武器进宫，行刺杀之事，一生幽禁望月庵，日日抄写佛经，非诏不得出；礼部侍郎邹家新教女无方，看在朕老师的面子上，罚俸一年。”
　　“臣，遵旨，谢主隆恩。”
　　邹明珠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让她去出家修行，一辈子只能待在那个囚笼里，李执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她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在尼姑庵里，此时她才感到极度的恐惧，挣扎着想爬上台阶朝皇帝求情认错，
　　“皇上，不要啊皇上，李执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她会把我杀死在庵里的，皇上救我！”
　　李执嗤笑一声，
　　“邹小姐放心吧，我要是想杀你，刚才你就该没命了，哪里还能多咒骂我几句，我可是盼着青灯古佛能令邹小姐改邪归正，修身养性呢！”
　　邹明珠知道李执说的不错，刚才李执确实是对自己下了狠手的，但她还是不相信李执会放过自己，自己以后可能会生不如死，但是现在旨意已下，两个大力宫女上前把她从殿上像死尸一般拖了出去。
　　事情还没完，虽然邹明珠刺杀是大罪，李执处理事情也不够完美，宫宴喧哗动手，皇帝另下了一道旨意，
　　“永安侯之女御前失礼，罚你府内静思三月不得出，任何人不得探望，你可有异议？”
　　“回皇上，臣女无异议，谢主隆恩。”
　　众人都觉得对李执罚得太重了，毕竟人之常情，遇到危险肯定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李执惊怒之下出手很正常的，但是一直关注李执的陈墨砚却没有错过女子向高台上天子的狡黠示意，这些时日，他们夫妻与左右二相时常进宫与皇帝商议事情，而李执将要潜入落日的事情只有他和皇上知道，李执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地离开京城，今天就是天赐良机，皇上也明白她的意思，顺势罚她府中静思，这样她就有充分的理由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等到三月之后，谁都不会知道此李执非彼李执了，而因为反思了三个月，“李执”再出现时性情上若有些微差异也说得过去，邹明珠还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啊，李执希望这样的敌人她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