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人》完整版》余妻

42、（七）

　　（七）
　　秋了冬至。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回前世，劫我三生。我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奔跑，无数次睁开眼，仍旧漆黑。强烈的无助，近乎绝望的悲伤，包裹着，无处可逃。
　　黑暗中那么多人的目光极亮，他们愤怒着、咆哮着，到处都是还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腥味。
　　他们是谁？为何都恨极了我……
　　一声惨烈的马嘶声划破长空，在重物跌坠的同时，我仿佛听到破碎的哭声，也听到心脏跌坠的声音。
　　雨水冲刷着空荡荡的断崖，她趴在崖边，想要呼喊却又失声，柔柔的臂膀臂膀不停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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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们，心里空洞洞的，风雪仿佛都化成了刀子，打在身上，钝钝的痛意泛遍四肢百骸。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梦魇转世，上一世，我肆意妄为，为一己私欲改编节度使们的梦境，导致一场叛变，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清雅、婉松，不过是千千万万悲剧中的缩影。
　　仙人们意识到梦魇的可怕，将我打入轮回。我转世之后，仙人们仍旧不愿放过，企图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打得身魂俱碎，是泠上仙站了出来，在我身上结下封印，将身为婴儿的我带到人间丢弃，却被毫不知情的世言捡了去。
　　可随着年岁增长，我身上的封印渐渐破碎，仙人们唯恐灾难再起，竟全全来到世府将我带走。我害怕极了把一无所知的世言拖下水，便扑通一下跪在秋雨中，执拗地抬起头来，毫不畏惧一道道投射而来的锋利目光。
　　“把我带走，不要伤害世言。”
　　“把我带走，不要伤害世言。”
　　“把我带走，不要伤害世言。”
　　我一遍遍恳求，犹如轻鸿，利如薄刃的话语，一遍遍重复响起在所有人心口，好比百道长鞭抽打，疼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仙人们终是同意了，我被衣着华丽的他们无情拖动，透过无休无止的暴雨，死死地看着世言，眼中浮起深浓的苍凉。
　　昏黄。
　　冷漠。
　　放肆而轻狂的笑声蓦然从我口中爆发出来，仿佛是在倾泻着此生里最后的爱恨，渐渐的，尖声叫了起来——
　　“这一世，我没错！我没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苍天啊——这就是我的结局！”
　　那样控诉一般的尖泣犹如九天惊雷，骤然劈开苍穹，拉扯下可怕的白昼。刺目到无法睁眼，物什全部失色，就这么被吞噬殆尽。
　　渐渐地，光亮淡去，我也能够重新视物。
　　他们没想让我轻轻松松死去，我跪倒在一个很大的平坛上，浑身疼痛地剧烈颤抖，茫然抬头，三千素雪染白视野，身后，是道很长很长的拖曳血痕。
　　“我是梦魇后人，我认。”我忽地开口，血水浸染的唇瓣间，满满都是猩红。想着必须让他们放过与我扯上干系的人，便强撑着一口气试图爬起来。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我极为艰难地动作，甚至连挪动指尖都要颤抖完成，可我一直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施力。
　　终于，趔趄起身，又咚声跪下，深深地俯下首去，惨白的额头沾染鲜红，重重地叩在冰冷的雪地上。
　　“一求放过墨羽和婉松，他们与此事无关。二求放过世府，他们只是不明真相的凡人。三求抹去我的记忆，打入虚无永世不得投胎。”
　　拿着白拂尘的仙人冷哼一声，睥睨道：“哼，梦魇，别以为你投胎为人，仙界就会放过你，上至前世三生无恶不作，众仙合力才将你制伏，未料到啊，你还能投胎转世！”
　　他话一出，早已有鹤氅仙人跃众而出，挥舞出一道白光，我便被狠狠弹开，整个人倒入素雪中。
　　疼，疼得好比筋骨尽断，连起身的力气都失去，我扑倒在地。纤细的手臂，啃入雪地，带着动弹不得的身躯，一寸一寸向前爬。
　　蓦地，茫茫白雪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蓝，我强忍已久的泪终于滚滚落下。
　　是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