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人》完整版》余妻

43、（八）

　　（八）
　　……难以、置信。
　　他是怎么到了这里？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努力睁大的双眼慢慢变得湿润，无再是害怕，而是可怜到了感激：世言，谢谢你，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一直这么保护着我……
　　他全身都在抽搐，一步一踏往所谓的仙人方向走去，散乱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是从未有过的衰败狼狈，在积雪地上烙下一个有一个深坑。
　　无声的静默，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世言身上，多么荒唐，一个凡人就这么到了仙界。
　　“放过她。”他微动的唇角轻轻吐出两个字。
　　却然而，被鹤氅仙人一掌推倒，那人目眦欲裂：“大胆凡人，擅闯仙界！不要命了！”
　　我知道世言斗不过其中任何一个人，他静默从雪地上爬起，再度往前，喃喃自语：“放了她。”
　　“放过她。”
　　“放过琉璃。”
　　一声又一声，他就这么被玩笑似的推来倒去。
　　我视线愈发模糊，隐隐约约有红色的水雾蒙上眼睫：“世言，不要……不要……”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制止他做傻事。
　　世言咆哮出声：“琉璃她不是魔，她未曾害过一个人。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仙，都瞎了眼吗！”
　　扯破的音嗓带起胸口翻滚热意，他的眼泪随之毫无过程的坠了下来，融入冰雪。
　　冰珠一样的话语滑出仙人淡薄的唇角：“小小凡人，这地方就不是你该来的，她身上的封印几近破碎，你不会知道梦魇冲出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有多严重？
　　足矣置死。
　　仙人们齐心协力，结起巨大而可怖的仙气，那架势，分明是要一击致命。

　　“为什么……”
　　我的声音响起在飞雪中，体内仅剩的余温被寒冷摧残，终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握上世言的脚腕，不舍的眷恋袭遍全身，眼睫沾满粒粒雪尘冰晶，滚滚热泪涌出。
　　世言，别再求他们了，没用的。
　　他也终于意识到是最后的生离死别，猛地蹲下身子将我拥入怀中，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抱着还是婴儿的我，给了我一个最温馨的家。
　　莫可奈何。
　　眼前亮起刺眼的白光，吞噬而来。
　　我真的好想逃，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看着世言紧紧将我拥在怀中，在刺眼的光亮中，化作灿金粉末。
　　他竭尽余力地看着我，那样纯然的欣喜之情便立刻展露在他的脸上，只是那样的欢喜之色，并非是捉住了生机一样流露的窃喜，反而更像是永诀之前的奢望得以实现。
　　怎么可以，他还有力气冲着我笑。
　　“琉璃，别哭，好么。我对你的记忆，都会融入这玉佩中。”
　　一声闷响，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玉佩倏然落入白雪。
　　不，不会的——世言不会死！他为什么要替我挡住这一击，谁来唤醒我，告诉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的眼睛像干涸的井，怎么也流不下泪。入骨绝症，病入膏肓，愤恨到了极致，悲痛到了极致。
　　从来都不敢想象，有一天陪在身边的人，会突然离去，让我措手不及。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了，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来搀扶跌倒在地的我。
　　暴风席卷，凄烈的笑声，吞噬其中。
　　“放过她罢。”
　　熟悉的清冷语声响起，白纱裙摆拂上雪地，长发无风自舞，她弯下腰，镇定到了极致：“我实在于心不忍，愿用平生修为，再一次去封印她体内的梦魇。我会抹去她的记忆，让她自此之后，当一个造梦人。”

　　世言魂飞魄散，我被抹光了记忆带到凡间，泠上仙替我指点迷津，给我变出一个造梦亭，让我自此以后专心为人造梦。
　　后来的日子里，再没有世言。
　　我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企图着帮他人圆梦，来求得心安。
　　可是，我怎么都笑不出来。握着手中的玉佩，心底空虚得如跗骨之蛆。
　　造梦人，是不是可以入自己的梦？
　　六角亭四周都挂着淡青色的帘子，夏凤吹过轻轻薄薄的，像是一抹云烟，我便反反复复看着它们吹去、落下……渐渐沉入自己的梦境。
　　或许于我而言，望不到边际的落寞日子里，最渴求之事，不过看到朦胧梦中的唇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