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人》完整版》余妻

33、（九）

　　（九）
　　悠悠岁月，月明，灯影，浆声。
　　携一壶清酒，微醺在忘川河。
　　由于没有仙物辟体，墨羽入不了泯渊谷，每到中元，他都会拿着坛清酒候在忘川河边，等待婉松魂灵每年一次的现身。
　　我和世言看得生了厌，自顾自在河流边放灯玩。忽而清香袭来，白莲第次开。婉松身影翩翩，足尖落莲，步步生花。纱裙在暗夜画出道幻影，万千墨丝逆风飘飞，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落到夜船，面对着酒意微醺的墨羽，涣然一笑：“墨羽，又是一年，我们见面了。”
　　“是啊，我答应过你，每年中元都会来见你。”
　　她依入他的怀中：“我不会投胎的，我每年都要见到你。”
　　他若有所思，似乎并不欣喜：“……好。”
　　忘川河上，从不缺乏阴阳相隔之人见面。这里并非什么好地方，入不了轮回的魂灵都困于此，每年中元，经阳界花灯指引，才得幸现身片刻。
　　墨羽曾以为，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另一个人，可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他渐渐开始明白，能让人莫可奈何，痛不得已的，是深情不寿、慧极必伤。
　　他一手细细搭理着她的发丝，一手斟酒满杯：“婉松，还记得当初你收我为徒时说过的话么？”他一口饮下酒，顿了顿道：“你说，为仙者，不能太过眷恋世上任何一人一事、一草一物。如今我终是明白了，该放下了。”
　　她追问道：“放下什么？”
　　他眼眶微红，轻轻语来：“一年又一年的等待、相聚、折磨让我清醒冷静，我想起来了，死的是我。第九道雷下来前，你晕了过去，我乞求上仙，让我来挨下最后这道雷。无奈我肉体凡胎，当场就离开人世。其实你无需用这样的法子来唤醒我，竟全是我对你执念太深，才导致自己至今都无法转世投胎。”
　　无数的花灯渐渐散开，忘川河再度陷入黑暗。
　　世言蓦然停滞手中动作，渐渐站起了身，看着远处的墨羽：“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死的是他？”
　　“是我造的梦。”我将身上始终揣着的本子递出道：“本还想出了梦境告诉你，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目光灼灼，等待着我的解释。
　　我将本子一页页翻阅：“入梦之后，我第一个见到的是婉松，那时你晕了过去，所以不知道。仙人就是非凡，竟能轻易进入梦境。她给了我个剧本，求我重新造梦，梦中是她死了，死后被困在忘川河，每年只能与墨羽会面一次，如此下来多年，墨羽饱尝身分离苦痛，领悟深情不寿四字的含义，才能放下一切。”
　　“……那现实是什么？”世言的音嗓有些颤抖。
　　“现实中死的是墨羽，我们见到的墨羽，是他借住夜明珠实化的魂灵。墨羽死后对婉松执念太深，他没有投胎，徘徊在人世间寻找婉松，前段时间他偶然得来夜明珠，借助夜明珠的力量将魂灵化作实质，才来到你府上……婉松看到墨羽为了她变成非人非鬼，心痛万分，她想让墨羽放下一切转世投胎，才先一步来梦中找到了我，给了我这个剧本。”
　　用心良苦的剧本，上面的每个字都在滴血。
　　“夜明珠，就是我卖给殷商的那一颗？无怪会下落不明，竟是被墨羽拾了去……”世言有些悲愤：“我在这世上，就剩他这么一个友人。他爱上婉松，我曾劝过他好几回，都没劝服他回头。现下他只剩了魂灵，我却连他什么时候死去的都不知道。”
　　“人命在天，这是他的命。” 我想了半天，才想出这句安慰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多么冰冷，遂又补充道：“魂能载梦，墨羽能在梦中见到婉松，明白一切后转世，也算是还愿了。”
　　他苦苦一笑：“琉璃，原来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