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相忆》南山没有羊

3、陆家庄

　　第三章
　　“慢着！”何景明看着自己满脸绝望的父亲，强压下自己满腔的胆怯，对着男子拜了一拜，涨红着脸继续说着“大人听小民一言，我爹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常年奔波，身体早已不堪重荷，我今年十九了，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我还没成亲，我.....求大人成全！”
　　“哦！所以呢？你要我成全什么，给你个媳妇吗？”男子不动神色的看了看何老身后那两个分别牢牢搂着自家妇孺的壮年男人，继续问道。
　　“我想替我爹，我还未成家，爹娘有兄嫂照顾，无牵无挂，我的命便是大人的！”何景明抬着头坚决的看着那个身体微斜，站在他家院子里的男子。
　　“你很孝顺！”男子看了看他，又对着何老说道：“你，养了个好儿子！”说完，大步走出了何老家。不一会儿，院外传来了马匹的嘶鸣。
　　这时，成三放下了何老，走到一脸呆傻的何景明面前，一把拍向他的肩头，打醒了他。“傻小子，愣什么呢？大人这是收下你了。还不赶紧准备准备，明个和你大......”成三看了看何老，连忙改了口，又说“大哥我一块回侯府。”
　　何老依然慢着拍子，倒是他的大儿子何大壮扶着自己的娘何杜氏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家子人。成三看到这场景，又接着说：“得，明天早上等城门开咱再进城，今晚和家人好好聚聚，如今这世道，见一面少一面啊。”说完好像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眼眶红红的。又转过头对着那一大家子说到：“哎，我说你们家有空房间吗？给军爷歇歇脚，军爷要是休息好了，明个迟些走你们也能多相处些。”说完径自走到院墙旁的石墩坐下，靠着墙，看着天上的星星，动也不动。
　　“回军爷，有的，老大家的，快去把西边的房子收拾收拾，好给军爷歇脚。”何杜氏强撑着自己精神，对着身后的家人说着。“老二家的，快去灶房烧些热水给军爷解解乏。”然后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强忍着要流出的眼泪。身后传来大媳妇抱褥子的脚步声，二媳妇在灶房弄锅盆的叮叮声，她全不理会，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如今，这孩子要去当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家将，家将那可是要与主家休戚与共的，虽不知那男子是什么人物，但那做派，明显是行伍中人，三壮，她的三壮这是要上战场啊。一时想到明年不知还能不能见得到，身体顿时一软，还好身旁还有她的大儿子扶着。
　　何景明急忙跑到自己老娘面前，一把扶住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何杜氏，也是满眼的不舍。这时一位穿着青色对襟襦裙的妇人走到何大壮身旁低语了几句，就转身走到何老面前，原来何老的怀里不知何时被家人塞进了一个熟睡的孩子，妇人蹲下抱起孩子回东屋去了。何老此时才敢动弹，慢慢的向自家老太婆那里移去。何大壮在与自己媳妇说完话后，就将老太太的重心全移到小弟身上。就去石墩那边叫成三去西边房子歇息去了，何二壮看到大哥的表现，连忙去了灶房，打算给西边端去热水，顺便也好让自家媳妇休息休息。
　　何杜氏和何景明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两个人都眼眶红红，可何老得出现却顿时打破了温情的氛围。老太太立马腿也不软了，满腔对儿子的不舍都转化成了对自己老头的不满，顿时何老明显感到脊背一凉，放眼望去，对面那凶神恶煞的人是自家那一向温柔贤淑的老太婆吗？这时院外突来的嘈杂声让院内心中刚受了一番波折的何家人无疑又紧张起来了。何景明扶着自己的母亲快速向北屋移去，可何杜氏腿脚不便，无奈之下，何景明将母亲一把抱起，快速跑进房子。何老挪到大门口，透过自家门缝远远见一群拿着火把的人朝自己家走来，一群人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
　　“大伙莫怕，老子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那偷鸡摸狗的小贼”似乎是个领头的人在说。
　　“那可不是？咱这一路走一路不断有人进来打算帮个忙，咱全庄子的老少爷们可都在呢！”说完竟然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定让那贼子插翅......也难逃。”说完自己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满意的笑了。
　　“好！”“好！”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为他叫了声好。一路而来的恐惧竟然消散了，大家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无间的状态。
　　“我说黄四哥，你可真厉害啊，这调，这功夫，绝了！”一直以来默不作声地刘相公对他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一脸赞赏。
　　黄四哥看着对他赞赏的刘相公，向着他拱了拱手。“承让了您。”笑着回了话。
　　随后一行人继续向着何老家前进。大家之间个三三两两的谈话，嘻嘻哈哈的，看他们这状态倒像是出游的。
　　何老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什么插翅，什么难逃的，差点没把他给惊着，细听还有个调，挺耳熟的，倒像是那《风云会》中的楚太祖降白胡子那一折的戏词儿。随即隐约传来的叫好声则让何老的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随即整了整自己因为刚刚那般的兵荒马乱而早已乱掉的衣服，拍了拍土，看了看自家院子随即走到柴垛，掰下一小节细柴，蹲下仔细的刮掉泥巴，等干净后才笨拙的站了起来，拿出了自己身为陆家庄里长的威严，慢慢的踱着，走出了自家的院子，沿着庄子里的大路朝着那群村民走去了。
　　何老还没走几步路，就遇上了来救自己家里人的村民们，村民们看到孤零零站在大路中央的那位老人家，不禁都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可到了何老面前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此时他们都明白，自家的老里长没事儿，一点事都没有。虽然他的头发乱着，脸上有块青紫，已被老里长整理过的衣服还是有些杂乱，膝盖那块地泥土痕迹那么的重，额上的泥印还高调的在头上长着，可是，这都没关系，因为，老里长，他活着！他活着，陆家庄就着活的魂，来救人的基本上都是参与了陆家庄从无到有的过程的，没有人比他们还要了解何老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就是李安璃李先生也比不上。
　　“大伙之所以来，怕是听见动静了吧？”何老笑着对大家伙说着，四处看看，路旁有个大石头，那是供村里人歇脚用的。何老走到大石头旁边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大家，随后又说道“今天，李先生走了。”何老重重的叹了口气，“老头子知道，你们和李先生都不太熟悉，有些话想说很久了，今天就趁这个机会我就都说了，平时大伙有啥头疼脑热的，都是让我家三壮搭个话，咱庄子李先生开的私塾你们也不送自家孩子去，只有李先生收养的几个孩子和我家的小子姑娘去。我知道，你们是嫌弃先生是女流之辈，可乡亲们，咱不能这样对自己的恩人啊！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先生走了。刚刚我家来了一群人，他们是先生的家人，闹出了点动静，扰了大家，对不住了。大家是来救我一家人的，我很感动，都散了吧，改日到我家啊请大伙吃酒。天也不早了，回家吧，别让家里媳妇孩子担心了，啊！”说完就坐在那儿，看着村民们。可村民们没有一个动的，何老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又对着村民说“怎么，没人动吗？放心，老汉好着呢。挺晚了，回吧！”说完摆了摆手，慢慢的起来，一步步向家走去。
　　“何叔，我送您回去吧！”刘相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快跑到何老旁边，又回头给大家说道“大伙回去吧！里长这里有我照顾，早点回去歇着吧！”说完就扶着何老向里长家的方向移去。
　　“哎，老黄，里长这是咋的了，这说的都什么啊？这说的每字每句可都是咱的官话，可是加一块我这怎么都不懂呢？该不会是......？”说完还冲着黄三哥做了个你懂的的表情。黄三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就走了。其他人也一个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以一种孩子那太傻的表情看着他 ，然后就走了，看得李胖子心里毛毛的。“臭小子，你不了解情况就别瞎说，赶紧回家吧！话咋就那么多呢”还是他的老邻居白大哥看他尴尬这才说了说他。而此时的里长家还被恐惧笼罩着，主屋中油灯的火苗如主人的心情一样摇摆不定，何老的两个儿子跪在床前，何杜氏根本不理他们只是坐在床沿，摸着自己小儿子的脸满是不舍，何景明半跪在床前，眼眶红红的。
　　“娘，您就别哭了，您这一哭，儿子们心里也不好受啊！”还是何二壮壮着胆子劝了劝，随后何大壮也跟着劝了劝“就是，娘，我刚和军爷打听了，咱家三壮要去那可是定远侯府啊，我呀，在那侯爷和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侯府怕是遇见什么难事了还是和李先生有关。小弟跟着怕是上不了战场，咱可以安心了。小弟就是当了家将，那人也肯定是在定安城里呢，想见了，肯定还能见着。”说完还冲着自己的娘和弟弟笑了笑。二壮听完自家大哥的话就心想着要遭。果然何杜氏听完后脸都绿了，自家苦命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