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聆》今朝梅雨霁

5、怨鬼怨

　　蛮皇看完那场伏魔师大战鬼怨的精彩呈现之后，便截住了想要溜走的鬼怨。
　　此刻，他将鬼怨附身的女子劫持到后山阴气最重的地方才放开了它，阴气是怨鬼的助力也是控制剂。
　　看着眼前僵硬如尸的女子，鬼怨一旦附在女子的体内便是再也出不去女子的身体，但是它若不附女子之身却又不能存活，蛮皇垂下眸子掩盖了某些情绪。
　　鬼怨女子尸身与蛮皇对立，却又对蛮皇无端地从里到外感到恐惧，它道：“你是何人？”
　　蛮皇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此人，死气沉沉的面色，浑身环绕的黑色雾气，无声的一声叹息，道：“我也不能救活你的性命，但是，我可以成全你的夙愿。”
　　“夙愿？”那怨鬼不解。
　　“对，过来给我看看你的夙愿吧。”蛮皇一把扣住女子尸身的左手，将尸身满身的黑雾一点一点吸近被她紧扣的左手腕。那怨鬼动弹不得，疑惑而戒备地盯着蛮皇，面色带了些扭曲。它说道：“你寻我夙愿做什么？”
　　“救你，然后送你回去，魔界才是你本该归宿的地方。”蛮皇平静而认真地回答。
　　“魔界？呵呵……”那鬼怨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阴恻恻地笑过之后，幽幽开口道：“对于我们鬼怨来说，这样，本就活着，何来救我之说，若是真想救我那就是放了我，我们井水不沾河水，两不相欠。”
　　“那你可知你每此发作之时吸食玩一个低阶修行男子的魂魄时又造下了多少杀孽，埋下了多少骸骨与痛失。”蛮皇目光微寒，低声吼道。
　　“那是我最美的食物，何况，我的存在本就是你所说的……杀孽。”
　　“所以我要救你啊。”蛮皇作罢，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静静地，一直扣着尸身的左手腕，将黑雾彻底的全部吸纳在尸身的左手腕上。
　　此后便不再说话，闭眼聆听。
　　幻景中……是大红花嫁，新郎的花杆挑起女子的大红头盖，女子面若桃花，唤了一声：“夫君。”
　　是满地残羹，婆婆声声尖锐的怒骂，女子忍辱着泪，连连磕着头，还有瓷釉划破头皮流露出嫣红的血色。
　　是轻雾朦胧的早晨，女子素衣出门，身后是空荡荡的大街，满地的冬枝落叶，手中紧握着一纸休书。
　　……
　　又是一场更甚华美盛满的花嫁，嫁衣十里的女子是含着一腔羞愤上了花轿，悲痛而绝望的心。
　　是一日天晴，女子窥得自己丈夫与另一个女子之间的情意。女子难以启齿愤怒之下便去刺杀那女子，却是他丈夫以身相抵。
　　那是一个雷雨的夜，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公掷与身前的刀，掷地有声：“一谋害丈夫，不忠；二再身入嫁，不贞；三不和高堂，不孝，四……”。
　　最后是她一腔冤屈与悲愤在鲜红的血液中与一张属于她内心深处所爱之人的面庞相遇重逢。
　　然后画面就此截止，蛮皇张开的双眼有一瞬的感伤，却又被她永远的平静所代替。那女子之所以留下怨气，是她在遗憾临死前未有见到她的前夫，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鬼怨也因此看到了自己的过往，似乎想起它的曾经，思绪沉浸在她喜怒哀乐的幻景里。
　　女子尸身静静地躺着，黑雾又渐渐回归到了女子尸身的每一处，此刻，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作。
　　蛮皇不知该如何诉说。
　　也许是去寻她心底的牵绊，也许，解开了，她便能解脱了吧。

　　次日清早，岳州府的厅堂内，除了醉鬼该来的人都到齐全了。他们落坐在四方太师椅上，丫头们盛满杯瓷的茶色清香，缕缕热气飘散在厅堂之中，清香怡人，气氛却是压抑。
　　都各怀心思地坐着，总之没有一人去触碰还是热疼的茶杯。
　　茶杯有污吗？还是茶香变质？亦或者是茶水中有他物？非也，非也，这些都不是的。
　　重点是，他们都在等。等着谁来解释，谁来坦白，谁来打破这僵局。
　　岳亦逍是有多么不容易，有那么一日终于没有出去混荡青楼，但是他极力的隐忍与愤怒都摆在了脸上。而他老爹大人一脸黑沉，面色虽是沉稳却又隐隐给人一种憋着一口怄气的模样，便是金剑所说的憋屈样。
　　说到金剑，他一副职业护卫的模样抱臂立于聆疾的身后一臂之处，经过昨夜的那些事后，他想他还是等着他们自己来说，并没有再次昨夜的那般不受控制的举动。
　　聆疾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安坐在岳家父子的对面太师椅上，垂着眼角，看不清他到底是在出神还是在静听。
　　“爹，你的能耐真是让儿子惊叹，为了至她于死地，伏魔师竟然都请动了。”岳亦逍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在众人面前对着他老爹大人说着如此刺骨的话，看来是顾不及他老爹大人的颜面了。
　　“混账，逆子你说什么？”
　　岳不逊还算是稳重的了，侧头忍着怒火满满的警告意味。岳亦逍像是故意要气地他老爹大人暴走一般，迎上岳不逊的怒目，道：“难道爹认为我这个逆子说得不对吗？”
　　“你……”
　　顿时父子两人话刚出了个头竟然就如此，气流涌动，嚣张拔怒了起来。见着如此场面金剑不得不叹息，这父子两的结，结地得有多深呐！
　　僵持了一会儿，岳亦逍似乎也有些稳不住了，继而低了声音，沉沉说道：“爹，我说过，你也答应过不再管我的事的，何况她是遥遥，也是你的……女儿。你请来伏魔师这到底又算是什么？”
　　“逆子，逆子，她已经死了，就是个死人，你这样子，成天浑浑噩噩混荡青楼的样子，你自己看看……”，岳不逊说道此处也似乎怒极到不愿再多说，禁低垂了语气，道：“我是你的父亲，一个父亲能不管自己的儿子吗？”
　　毕竟为人父，可怜结太深。金剑不仅也不由想到这句千古流传的话语。
　　“遥遥没有死，爹，那是遥遥啊！怎么会呢？怎么会死呢？”岳亦逍似乎被岳不逊的话踩中心窝，扶着桌沿，指尖几乎抠进木纹里头，怔怔出神地念叨这句话。之后，又如疯了一般猛然拍桌而起，瞳孔狠利到极致，拂手将茶杯一扫落地，吼道：“都是那鬼怨，都是那鬼怨，遥遥没有死，她还活着，只是现在她再不对我笑了，都是那鬼怨，鬼怨……”
　　聆疾淡然地看着地上破裂成渣的碎片，至始至终都没有移动眼皮。
　　倒是金剑忍不住问道：“鬼怨？我也一直很想问问这等魔物怎会在此的，而大人说的鬼怨附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不逊沉默着，虽看不出他是怎样的脸色，但是，至少也好不到哪里去。
　　“鬼怨本来只是人的怨气，人死后都会归宿于魔界这等黑暗的去处。”
　　此时，突然响起的话语便是来人所说。醉鬼抱着他的不离不弃的旧铜酒壶而来，入门的瞬间也带来了醉人的酒气。
　　他径直蹿入了肃然的厅堂，虽然突兀了些，但是却无人去细究，毕竟他出口的话语更吸引人。
　　醉鬼一贯的性子灌了一大口酒，适才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来：“只是，也有那么些少数的修行者因死前的执念太深太深，以至于他身体的鬼怨宁愿留滞人间，与人体相依的束缚，自然，鬼怨有本身意识的选择附主，而那被附身的人也定然是与那鬼怨的前世纠葛颇深的。”
　　“前世纠葛颇深？”金剑喃喃沉思着这句颇有概念的话。
　　倒是岳亦逍奇迹般地脱口否认，道：“你胡说。”
　　岳不逊沉沉黑地不能再黑的脸色，倒也忍着没有说什么，聆疾自然还是一副旁观者地淡然处之的态度。
　　醉鬼醉眼朦胧地怔忡看了看周围面色不一的人，眼神透着无辜，似乎说着，我是什么人各位不是都心知肚明吗？既然除魔，又怎会不知魔呢？但是他说出来的却是……一副无奈道：“胡说不胡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既然说了，那便是我知道的就是知道的。”
　　静默的厅堂一时无言。
　　“那就是，岳公子对鄙人的意见很大了？”醉鬼摇摇晃晃几步到岳亦逍的身旁，凑近岳亦逍的脖子，道：“还是岳公子心虚了？”
　　岳亦逍目光一凌。这个酒鬼他当然记得，昨日与姜织君纠缠一通，虽未有与此人交集但是还是记得此人的。岳亦逍思绪急转之后，收余目光，冷冷一哼，算是他的态度，并没有多作纠缠。
　　真后悔昨日当时没有察觉此人目的，而将此人尽早赶出越州。
　　岳不逊见岳亦逍如此倒也暗暗松了口气道：“哪里，先生见笑了，不过是小儿不懂事罢了，先生莫怪。”
　　哪知醉鬼并没有那么好打发，悠悠道：“诶，如今看来，鄙人也算是明白为何姜姑娘如此仇视岳公子了。”
　　“她和你说了什么？”岳亦逍立刻更加冷上加冷的眼色道。而岳不逊也悄然提起了心思，不动声色。
　　“什么也没说。”
　　醉鬼无精打采地退后了几步，眸子带了几分朦胧不清的醉意，无所谓地笑笑，然后灌了一口酒。
　　良久，岳亦逍冷冷道：“哼，的确也没什么好说的。”，然后一挥衣袖，霎时一个恍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岳亦逍走后，醉鬼一贯毫无顾忌地灌了满头的酒，全当洗脸。金剑撇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岳不逊，由然问道：“话可不能说一半，这位兄弟可否将未说完的话继续道来。”
　　醉鬼定定看了金剑片刻，一笑置之。肆无忌惮地在厅堂中打了一个醉翁拳，遂而才拍拍余留在衣着上的尘土，无所谓的模样道：“由于女子体阴，所以鬼怨附身的只会是女子，且，会一直俯附身于那人，一直到吸食干净了女子的魂魄。而那女子除了身体日渐病态虚弱以外，至始至终都是没有任何其他异状的，直到因魂魄被吸干净后的……死亡。”
　　“死了吗？”岳不逊怔忡道。
　　“对，大人刚才不都肯定地告诉令公子了吗？”醉鬼道。
　　“那，既然人都死了，鬼怨不是都会自然会离去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