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少女追梦记》林新一

2、榕树须（2）

　　很多年后，在这个偏僻的山区里，出生了一个乖巧的小女婴，由于她出生时，不哭不闹，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睡着，遇见亲戚好友过来，拿着泼浪鼓向她逗趣，她也会咿咿呀呀地应着，于是，母亲为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李美芽，希望她像美丽的嫩芽一样，快乐地成长着。

　　李美芽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从大人的口中，得知了关于女山神的传说，她和小伙伴一放学后，就会牵着手一起到那棵千年老榕树里闲逛，在那里，很久前被挖掉的树洞还留在那里，旁边，则是破旧的女山神庙，一旦过年过节，山区里的人都会来这里烧香拜神，祈求平安。而庙里的女山神，依旧表情怨恨地望着前方，仿佛把前来烧香的村里人当成仇人一般。

　　由于幼儿园里的小伙伴得知，只要被女山神下了咒语，就永世只能留在山区里后，男生们开始兴奋异常，拿着树枝挥舞半天，说要到森林里破除这个魔咒，有的则英勇地在山神庙里耀武扬威，说山神来吧，我们来干一架吧。结果当然是，那些人被大人们拽着耳朵提到家里，狠打屁股几大板了。

　　虽然小伙伴们都想以破除山神的魔咒为傲，但美芽却没有这个心思。她根本不信有山神，对于魔咒的起源也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她毕竟是个乖巧的孩子，一来不想给父母亲太过担心，二来觉得山区里外的世界都差不多，她至今不能理解为何要女山神要拼了命地逃离这个山区。

　　后来，李美芽上了小学，到三年级时，村长收到了一名学生的来信，说他们是附近城里一所二本师范院校的学生，由于学校有一个组织校外活动的重要学分，历年都是以到山区支教为主，而其它较近的支教山区早已被其它院校订了下来，所以他们在城里打听半天，才得知这个偏僻的山区里，有一个山区小学，于是询问能否在这里支教，修完他们的校外学分。

　　村长觉得这封信态度诚恳，而且让城里的大学生过来支教，也能让山里的孩子开拓视野，虽说杯水车薪，但也了胜于无，于是就痛快地答应下来。到了支教那天，一群大学生翻山越岭地来到这里，到达村里头时，早已累得趴在地上，直喘粗气了。

　　大学生们到来后，由于村里人没有多余的住房，他们也没有带来简易的帐篷，于是村里人商定，把他们分配到村里有多余空房的住处居住。在支教的时候，大学生们很快地与山区的孩子打成一片，他们带来了崭新的课本，小巧的地球仪，绚丽多彩的粉笔，让山区里的孩子一下着了迷，更不用说大学生们在城市里的生活，电影院，博物馆等等，放学后，支教的大哥哥还会拿着崭新的足球，跟男孩子一起在草坪上踢球，一下成了男生们的偶像。

　　在李美芽家里，也来了一名大学生，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上课时戴着眼镜，扎着马尾辫，等到回家里时，就又会把眼镜和马尾摘下来，表现出一个居家女生的模样。很快，李美芽就和这个清秀姑娘打成一片，跟她探讨班里哪个男生最帅，以及千年榕树和女山神的故事。李美芽说，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会在老榕树上摘下一些榕树须，然后在她的小脚丫轻轻缠绕，绑上七天七夜，象征着与山神订立契约，让山神保佑她的平安，作为交换，她则一辈子都会留在这个山区里。

　　清秀姑娘觉得很有趣，就又多问了女山神的传说，李美芽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一天晚上，李美芽想上厕所，开门进去时，看到自己的老师正在照镜子，照完后，就扯开一个很小的塑料包装，往手指头里抹上胶状体，往自己的脸蛋擦着。李美芽好奇地看着，半晌，她说道：“姐姐，这是什么啊？”

　　老师望着趴在水槽边的小美芽，蹲下身来，把自己手上的塑料包装给她看，说这是城里很贵的化妆品，叫雅思兰黛，她没有钱买，只能去拿小样来试用。她往自己的手上抹了一下，说：“小美芽，你要不要试一下？”

　　“嗯！”李美芽点头如捣蒜，老师用手在李美芽的脸蛋轻轻擦着，李美芽用鼻尖一闻，顿时香味扑鼻，用手轻轻一蹭，自己的脸蛋果然光滑许多。

　　那一天晚上的座谈会，就是城里的化妆品，老师讲了许多城里化妆品的品牌故事，还把自己的私藏家底给李美芽看，一打开行李，里面都是行行色色的化妆品，润肤霜，睫毛膏，口红，粉底，蜗牛霜等等，都是一些价格比较实惠，甚至超市特价抢购来的物品。尽管如此，还是让住在山区的李美芽大开眼界，她抚摸着这些红红绿绿的瓶瓶罐罐，上面更是有她看不懂的英文名字，以前的她，以为全世界的化妆品只有一种，叫做花露水，还是驱蚊用的，那天晚上的行李，着实让李美芽看花了眼。

　　那天晚上，她抚摸着那些瓶瓶罐罐，努力地读着还没有学到的中文名，以及她怎么也读不懂的英文名字。那一刻，她诞生了有生以来唯一一个梦想，那就是，她要记住全世界所有化妆品的名字！

　　几个月后，大学生们完成了支教工作，全都打包行李离开了，孩子们全都站在村口里，挥手饯行。当时所有的孩子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让他们留下来，唯有李美芽，心里却萌生起要走出去的心愿。

　　然而，要从这个村里走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撇开虚无缥缈的山神魔咒不说，最要紧的，是这里最高学校只有小学，而且是极为破旧不堪的小学。小学里设施严重不齐全，课本不但最老式，而且还有一本没一本，老师全由村里的主妇来担任。这所学校，完全是村里怕孩子成天到农地里捣乱，而建来栓住他们的双脚而设的。根本不能指望通过这所学校升进城里初中的愿望。

　　既然无法通过升学来达成走出山区的心愿，那么还有什么方法呢？李美芽夜以继日地遐想着，纵使要走出山区的心情日益迫切，但她毕竟是个乖孩子，不想做出让父母担心的事情，自然地，离家出走这个选项早早被她划走了。然而，要她留在山区里，意味着要让她一辈子都与花露水长相厮守，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到了她二十一岁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能够离开的机会。那是李美芽适婚的年龄，按照山区里的习俗，要到山神庙里祈祷一下，在征求山神的同意后，到千年榕树那里摘下一截榕树须，绑在家里的门口处。一旦有媒人提亲，就会把那个男生带过来，摘下绑在门口的榕树须，上门提亲，如果谈妥的话，两人就到山神庙里祭拜，并把那截榕树须绑在两人的脚上，扎扎实实地绑上十来分钟，让女山神亲自做见证，表示他们愿意长相厮守，白头揩老。

　　那段时间里，父母着急把李美芽嫁出去，毕竟在山区里，李美芽已经算作大龄了，而且家里较为贫困，多双筷子意味着多张嘴，作为父母也不能养女儿一辈子。在当时，不断有人上门提亲，门口处那截榕树须也被摘下无数次，但每一次，李美芽总会摇头，然后把榕树须重新挂在门口，让父母们为她唉声叹气。

　　过了两年多，李美芽依然找不到合适人选，父母下了最后通碟，李美芽只好向他们保证，半年后如果再找不到，哪怕是路边的乞丐，她也会把他的脚绑在一起的。于是，李美芽不断地寻找着，她到提亲人的家里坐客，四处打量，一望到电视柜或茶几上有瓶花露水，就起身告辞，因此错过许多姻缘，只因她想找到一个能帮她记住所有化妆品名字的男人。

　　到了最后一个月时，李美芽终于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那是城里到山区挑捡水果的果农，确切地说，是果农阿伯的孩子，高中毕业，长相也极为不错，只是在他的流海里，有一小抹烫成金色的发梢，感觉就像改邪归正的杀马特一样。由于时限将至，李美芽赶紧趁虚而入，与他打好关系。有一次，他正在挑着弥猴桃，李美芽凑了过去，诱导地说：“陈明杰，你长得蛮帅的嘛，有女朋友吗？”

　　陈明杰有些自卑地说“别瞎说了，没人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