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错缘》雪堇妍

2、水流年

　　水流年
　　听到这话顾芸默给他们斟茶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便莞尔一笑，像她这个平日里素来沉静的小师妹打趣道，“璐芝怎么会觉得你们之前认识啊？莫非是前世有约，私定了来世今生？”
　　“不是的，芸默姐又开玩笑了，我只是觉得那副画上的少年有深深的心事，可是我却捉摸不透。想必是画的作者想表述一些难言的苦痛，竟然将此情刻画的如此深刻。既然现在知道先生是这画的作者就不觉想问个究竟，谁知反而说错了话。芸默姐会开玩笑，我也开一个玩笑好啦。”陶璐芝觉得即使是见过，既然少年不肯说定是有他的道理，芸默姐在这里可能他是不方便开口吧。可是这说出去的话就是不复返的水，陶璐芝只好荒唐的找个理由想尽快搪塞过去。
　　“看来归根结底小师妹还是只对画感兴趣啊，枉我多心了，也可怜我这表弟自信满满的跟我打赌说，陶小姐看画便可识人，这些他可是要输给我一幅油彩大作啦。”顾芸默斟满茶，看了看林潮枫和陶璐芝，她表弟拜托她把两幅画对仗的挂着，只说若是陶小姐没有认出他，便答应画一幅复古油彩肖像给她。至于陶璐芝和自己表弟的关系，林潮枫没有要说的意思，顾芸默也不便多问。虽然知道不管陶璐芝有没有认出林潮枫，他都会帮自己画一幅油彩肖像给母亲，可是骨子里那爽朗爱玩笑的性子，还是让她没忍住的对他们打趣。
　　“顾小姐？”楼下的画廊正厅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询问声。
　　“所以啊，亲姐姐，是在下输了，画我送你，可是你要还在这里挖苦我不下楼的话，那位老主顾可不管你长得再美，也不会愿意做回头客啦。”林潮枫听见那救世主般打破尴尬的声音后，便边说边亲昵的推顾芸默往下楼的方向去。
　　“好啦，那我下去啦，你们慢慢聊吧。璐芝，一会可要拜托你们呢”
　　“好的，芸默姐，你放心吧”。陶璐芝对下楼的顾芸默笑道，也算是舒了一口气，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所以，陶小姐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见过呢？”林潮枫的微笑突然满含温柔，陶璐芝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怕会融化。
　　“嗯……因为我觉得这幅画就是对《琴姬观雪图》的应和，所用的绘画技艺都实在是很巧妙呢！”陶璐芝赶紧低下头品了一口顾芸默泡的清茶，轻轻的说着，她知道她的语无伦次和答非所问，她心中回忆着回忆他那温柔到让人觉得深邃的眼眸，陶璐芝轻轻摇摇头，不可能，他已经离开六年了，怎么还会记得自己，他就那样送给她一个空白的精致笔记本，连一句正式的道别都没有就走，他怎么还会回来。六年，陶璐芝守着那个空白笔记本写满了六本日记，却等不到一个也许。“早已习惯了只把他留在想象当做依靠，不去埋怨不去奢望不是吗？陶璐芝你又在期待什么呢？”陶璐芝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抓着茶杯的手指，尽可能的不去颤抖。
　　“陶小姐，这普通的水墨画也只有你能看出这么多的愁苦情长了，可惜看者有心，怕是那画者不一定有意......”林潮枫话没有说完，他微微一颔首，又仰起脸冲陶璐芝调皮的一笑，他水汪汪的眼睛里，仿佛是有光的。可是，在他轻轻颔首的一刹那，一抹哀愁如雾一般轻轻从他眼底掠过，这即逝的忧伤陶璐芝看的分明。而恍然间，陶璐芝确定，这眼神似曾相识，疼的触及心底。“唉，这样吧璐芝，我不叫你陶小姐了，你也别老喊我先生行吗？不然我们把对方都叫老了，而且声音而且客套。你就叫我潮枫，我就叫你璐芝吧。”林潮枫突然话锋一转，刚才那句想继续装作陌路人逗逗陶璐芝的话终究没有办法说出口。为了见她，他已经等了六年。要怎么装作陌路，可以突然的出现又怎么向她开口对她解释，他不是那该死的拨弄书中人物命运的作者，他只是一个为爱而不停歇的傻瓜。
　　“是你，对吗？”陶璐芝的眼泪终于还是决堤的倾泻下来。
　　“是谁？”林潮枫伸手轻轻拭去陶璐芝那怎么样也擦不干的眼泪，他的眼睛和唇角都像是细笔勾勒出的好看弧度，即使那一两滴无法止住的泪水流落，也无法掩盖他温润如美玉的形象。也许这就是能让都不懂什么的爱的陶璐芝可以把和他的过去铭记一生的理由之一。
　　“璐芝，你不是想听画中少年和琴姬的故事吗？你不哭了，我讲给你听好不好？”林潮枫轻轻托着陶璐芝的脸，想小时候哄陶璐芝一样。
　　“那一年放学，我和你赌气先走掉了，你在小树林藏起来，我以为林潮枫丢了，哭的怎么都止不住，你还记得你回来跟我道歉，过来哄我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再也不会弄丢我，永远不会离开我。”陶璐芝渐渐缓和，想呵气一般对林潮枫说。她声音断断续续，似游丝轻浮。林潮枫却猜得到她讲的话。
　　陶璐芝轻轻缓和了情绪，想起一会要下去帮顾芸默讲解水墨画，她慢慢平复下来。她大脑保持清醒的转动了一圈之后，再看见她抬头时，只见她光润的朱唇轻轻一嘟，手理理额前的碎发，好像受到伤害的小兽一样对林潮枫说“林逸尘，你真是个坏人，你要告诉我的事和你要讲给我的故事，我都会记着一定让你讲完的，千万不要心存侥幸以为我会忘。”
　　“小姑娘，看你今年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你以后喊我师兄，我就和把所有你想听的故事都慢慢告诉你，你说怎么样啊？”林潮枫看见陶璐芝恢复元气，也不想继续苦情，毕竟是重逢而不是生离死别，他嘴唇好看的轻挑，狡黠的坏笑着对陶璐芝说。
　　“笨蛋师兄，我哪有那么小，我马上就满十八啦！”陶璐芝被他的表情逗笑。
　　“璐芝妹妹你长得真快呢，之前我在陶老师哪里上课的时候你还只有一岁呢，都不会走路，只有我膝盖这么高！”林潮枫笑着又摸摸陶璐芝的头，然后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人家哪有那么矮，那时候爸爸开始在家教人学习的时候，我明明都两岁半啦”陶璐芝像林潮枫伴着鬼脸，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笨蛋师兄都记错我年龄。”
　　“我说的是周岁啊，我记得陶老师是让你记虚岁年龄的，害怕你年纪说小了容易被人欺负。”林潮枫说着：“不过，看在你还认我是你师兄的份上，我今天请你吃你最喜欢吃的甜品好不好？”
　　“甜品当然要你请，不过，笨蛋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名了呢？”陶璐芝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一直徘徊在自己记忆，让自己生生等待六年的人，真的就这样回到她眼前。她心心念念着的林逸尘师兄就是眼前的少年，林潮枫。她认真的看着林潮枫发问，表情像橱窗里漂亮的洋娃娃。
　　“哦，这个嘛，都是因为那阵电视上经常播放《天外飞仙》，捧红了那个娃娃脸的美女林依晨，所以大家都拿我的名字林逸尘开玩笑，想想她人气那么高，让她改名字肯定不可能啊，所以只能我来改啊。看我现在的名字，潮枫，有木又带水，我可是能参天的大树哦！”林潮枫边说还边做了一系列耍帅的动作，逗她开心。好在他的确有帅的资本，不然陶璐芝就要从沙发上失态的笑到地上了。
　　陶璐芝看着这个让她心疼却爱不释手的宝贝，笑的鼻子发酸嗓子发苦，她扶住肚子的手在自己腰上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哭。她心底一直藏着的小失落和小情绪在这个失而复得的“礼物”面前，都消失到了外太空。只是这样看着他，她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爸爸在案前作画，逸尘哥哥贴着假胡须逗她玩，妈妈在给门前的玉兰浇水...一切的安详和纯真的快乐，仿佛又开始填满她已经忘记快乐的心。
　　“好啦，小师妹，画的事情，一时半会是说不完的，我会慢慢告诉你的，我们准备一下，该下楼给芸默姐帮忙啦。你就赏我个面子，和在下一起下楼好不好？”林潮枫拉起笑的软在座椅上的陶璐芝，有温柔的笑着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陶璐芝游戏输了的时候那样轻轻刮了一下她已经变挺的鼻梁，唤了声“璐芝小师妹。”
　　“璐芝、潮枫，你们下来了啊？客人们马上就到，就拜托你们啦。”刚还在门口和那个中年男顾客依依惜别的顾芸默看见林潮枫和陶璐芝下楼，边走向他们，继续说到：“这次的客人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画师们，特别崇敬中国的水墨画，听说其中一个年轻有为，在国外留学，创作的几幅水墨人物画已经得到国际认可了呢。”
　　“我亲爱的顾小姐，你不放心我，也得放心你的小学妹璐芝吧，你不是说了璐芝每次给你帮忙都能交给你最满意的结局吗？”林潮枫对有点停不下来的顾芸默说着，眼睛却一直望着陶璐芝，她又何尝不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呢？他何尝没有以为此生他们会不会就不能见面了呢？但是现在，她在他身边，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在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