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之一世飘摇》囹小末

16、重阳节

　　周娥皇刚一回到听雨轩，春香就迎了上来，“小姐你这是去哪里啦，寻个谱子怎么要这么久？”
　　“怎么啦？什么事情这样慌慌张张的？”周娥皇有些无奈地伸出玉指按了按太阳穴。
　　“皇后娘娘宫里的菱奴姑姑都等了您一个多时辰啦...”春香急促而小声地贴着周娥皇耳边道。
　　“菱奴姑姑？”周娥皇秀眉微颦，心下生出些许疑虑来，“你带我过去罢。”

　　刚一进大厅，周娥皇就瞧见案子上用红漆盘盛着的各样金钗首饰，旁边摆了一卷经文，菱奴正静立在一旁，恭候多时。
　　“周姑娘，”见周娥皇进屋，菱奴上前作揖问安。
　　“姑姑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周娥皇冲春香道，“春香，去替我沏了新茶来吧。”
　　“有劳姑娘了。”菱奴微笑道。
　　“这...”周娥皇的秀目略过这案上的物什，疑惑道，“不知姑姑找我有何要事？”
　　“姑娘不要见怪，这些是皇后娘娘遣我送给姑娘的，”菱奴起身，取来经卷，道，“这是重阳节祈福的经文，这经文历年都是由未出嫁的姑娘给誊写的，娘娘念想姑娘现在居住在宫里，又是金陵第一才女，就想将这差事交于姑娘来做，这些是娘娘赠与姑娘的。”
　　“有劳皇后娘娘和姑姑费心了，”周娥皇微微一笑，“抄写经文为我朝祈福本就是娥皇应尽的职责，怎使得收下这份厚礼，还劳烦姑姑转告皇后娘娘，娥皇一定按期完成誊写，至于这金钗首饰，还是请姑姑带回去吧。”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菱奴笑着望向周娥皇如画的眉眼，“娘娘也料到姑娘是不肯收下这首饰的，既然如此，那姑娘便将这只点翠凤钗收下吧，也算是顺了娘娘的一番美意。”说着，菱奴从随身携带的小盒中取出一只碧绿的点翠凤钗，水滴状的流穗在阳光下轻轻摆动，优雅而不张扬，好生漂亮。
　　“这...”周娥皇微微一怔，这凤钗，她确实喜欢，“这太贵重了。”她微微垂下眼帘，推辞道。
　　“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姑娘收下就好。”菱奴笑着将钗子放在周娥皇的手中，起身告辞。
　　“姑娘不必着急，在重阳节前三日誊写好便是，到时奴家会亲自来取。”菱奴福身告辞。
　　“有劳姑姑了，劳烦姑姑代我谢过皇后娘娘。”周娥皇起身送别菱奴。

　　回到闺房内，周娥皇将经卷仔细展开，铺开白宣，一手拂袖，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一手执笔，饱蘸了浓墨，一行行小楷秀丽地印了出来。说来也奇怪，默诵着这佛经，自己的心中果真沉静了不少，虽然回忆起上午所见的场景心中依旧微微刺痛，但是能够平静而投入的做一件事，让周娥皇感觉好受了许多。
　　待到放下笔，已是日暮时分，血色的残阳映地西边的天空一片火红。周娥皇轻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稍稍舒展了下身子，凝神望着远方缓缓落下的残阳出神。
　　“小姐，吃点东西吧，”春香端着托盘进来，“今日伙房专门做了小姐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小姐快乘热吃些吧。”
　　“好。”周娥皇应了，小脸有些苍白。
　　春香瞧在眼里，心疼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早出门时还好好的，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没事，”周娥皇强扯起一抹笑容，“就是有些乏了，天儿凉了，这几日身上总是懒懒的。”
　　“小姐要注意着身子，可不要再病倒了。”春香替周娥皇披上罩衣。
　　“嗯，我知道了。”周娥皇冲春香微微一笑，执起小勺挖了一小口素羹送入口中，“味道很好。”
　　“小姐喜欢就好。那小姐慢慢吃，春香想起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做。”春香微微有些脸红。
　　“嗯，你去吧。”周娥皇虽然有些奇怪，但并未多问。安静地吃羹。
　　待到春香走后，周娥皇放下小勺，再无食欲。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索性起身去寻谱曲，想借着谱子解解乏。刚一拂袖，一只精巧的竹节就从她的袖中漏出掉在了地上，听见响动，周娥皇定睛一看，俯身拾起竹节时，才想起来今早未央池边遇见的姑姑的嘱咐。
　　她寻来剪刀，沿着丝竹的缝隙轻轻撬开，只见一细细卷好的白宣静静躺在丝竹间。
　　她将白宣仔细展开，对着日暮的残阳细细瞧去。
　　这是一张提了字的小像。
　　一女子正凝神望着远方，细细看来，这女子与自己眉眼很是相似。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初遇李弘翼的午后，一行正楷细细题于一旁，“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翼。”周娥皇默念出声，望着这八个字出神。这是凤求凰中的二句，她想起那些个琴瑟和鸣的夜晚，不禁悲从心来，既然已许我心意，为何还要与旁的姑娘这般亲昵？倘若心无情意，又何必薄情负我？
　　她将这纸小像抱在胸前，禁不住泪如雨下，弘翼哥哥，倘若你在，便也舍不得看我如此落泪罢。这是你留给我的物什，我定要将它好好珍藏起来，虽然我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意，但我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归来。

　　“春香，春香，在这里！”小六子在不远处的小亭中招呼着春香。
　　“啊，这就过来。”春香眯起眼开心一笑，漂亮的双目弯弯似月牙，纯真可爱。
　　“快来快来，”小六子上前拉过春香的手，将一包细细包好的桂花糕放在她掌心里。“知道你爱吃这个，昨日里我求着出宫的姑姑买了些来。”宠溺地望着春香的笑颜。
　　“小六子还是你疼我，”春香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吃边望着小六子嘿嘿地笑。
　　“小馋猫，就晓得吃！”小六子伸出手指在春香的小鼻梁上轻轻一刮，
　　“唔...”春香不满得躲开，“你才...你才小馋猫！咳咳咳...”
　　“傻丫头，慢点吃，又没人与你抢！”小六子心疼地替春香拍着背，随手递上一壶清水，“看你，呛着了吧。”
　　“唔...”春香接过水壶，顾不得形象，便捧着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慢点慢点，”小六子心疼又无奈的看着春香，“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旋即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春香，”小六子收住笑，表情严肃地望着她，
　　“怎么了，你这样盯着我看作甚？”春香扁扁嘴，不满的瞥了小六子一眼，继续啃手里的桂花糕。
　　“......”小六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周姑娘回去，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没有啊？小姐回来什么都没说，关在房里抄了一天的经文，怎么了？”春香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眨巴着。
　　“嗯，没事，对了春香，”小六子正经道，“今天皇后娘娘叫从嘉公子过去，说什么今年重阳节要让从嘉公子替皇上娘娘上钟灵峰祈福，还说要他借着这个机会带周姑娘一同去散散心。”
　　“嗯？怪不得呢，”春香边啃边说，“今天菱奴姑姑等了小姐半天，让她帮着誊抄祈福经文，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春香啊，我问你个事呗。”小六子突然神神秘秘道，
　　“你说。”春香不耐烦地一挥手，继续啃自己的桂花糕。
　　“周小姐觉得我家公子怎么样？”
　　“噗...”春香听闻这话惊得一口桂花糕喷了出来，“咳咳咳...”
　　“你看看你，我说这话有这么吓人吗！”小六子不满地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上去，替春香轻轻拍着背。
　　“这我如何知道？我又不是我家小姐。”春香气嘟嘟地瞥了小六子一眼，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
　　“好好好，姑奶奶，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小六子讨好地笑道，“那...”
　　“又怎么了？”春香重新拿起桂花糕，继续啃起来。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小六子的声音一点点地小了下去，说道最后竟没了声音。
　　“......”春香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郁闷地盯着小六子看，心里愤愤想，我吃你一块桂花糕容易嘛我。
　　“好了好了不吃了，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春香恋恋不舍地放下啃了一半的桂花糕，伸出手胡乱抹了把嘴巴，
　　“你看看你，我不问了总行了吧。”小六子宠溺地看着她纯真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这个你吃了一半，拿回去继续吃吧。”说罢细心地将剩下的糕点包好，放在春香的掌心。
　　“这是你硬塞给我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春香皱巴巴的小脸突然绽放出大大的笑。
　　“你还说不是小馋猫，有吃的就开心。”小六子笑着冲她道。
　　“好啦好啦，我真的要走啦，谢谢你的桂花糕！”春香冲小六子挥挥手，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谢什么，我愿意为你做这些的。”小六子淡淡的声音被夜风吹散，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