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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出征(二) ...

  •   秋天的夜,已微微有些清凉。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中,几抹浮云飘在旁边。

      听雨轩内。
      周娥皇又失眠了,这一次,依然是因为李弘翼,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心中似乎多了一抹不舍。她披上罩衣,起身推开文窗,静立在窗边望着明月发呆。
      突然,一阵箫声随着夜风飘了进来,周娥皇凝神倾听,这正是她修订的霓裳羽衣的调子,细细听来却又有不同,这箫声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如泣如诉,似在向远方的念人传情。周娥皇微微一笑,想不到这偌大的南唐皇宫里,竟有如此知音,她取来自己的烧槽琵琶,坐在窗边奏起霓裳羽衣,稍显欢快的调子倾泻而出。不多会,那箫声也改了节奏,和着琵琶声,默默合奏。月色似水,心照不宣的默契伴着乐声在二人心间传递。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日,待周娥皇梳妆完毕,用早膳时,她望向一旁忙着插花的春香,淡淡道,“春香啊,你可曾知道这宫中有何人擅长这洞箫?”
      “洞箫?”春香停下手中活,回过身来,“我想想看,我听伙房的姑姑说过,皇上尤善洞箫,从前与元纯夫人结缘就是因一支箫曲。”
      “嗯。”周娥皇微微有些失望,继续喝着清粥。
      “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春香并未多想,随口问道。
      “没什么,前几日偶然翻见一篇箫谱,突然想到。”周娥皇淡淡道。
      “不过,这宫中懂得乐律的人还真不少,我也不曾细细了解过,小姐要是想寻那精通洞箫的人,我就去替小姐细细寻一寻罢。”春香微笑着望着周娥皇。
      “嗯,那就劳烦你了。”
      “小姐哪里的话。春香应该做的。”

      茶山小筑。
      “公子彻夜未眠,不再多休息一下吗?”小青替李弘翼束发加冠,一柄精巧的檀木梳在她纤纤玉指间翻动,顺着李弘翼墨色的发滑动。
      “不必了,”李弘翼摆弄着手中的凤箫,微微一笑,“一会,替我寻章谱子来。”
      “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调子?”小青将玉钗从冠间的小孔轻轻穿过,替李弘翼整理好额发。
      “去寻那霓裳羽衣的残谱来吧。”李弘翼难得地温柔一笑,冷峻的脸色线条也柔和了不少。“小青知道了。”

      瑶华殿外。
      “保仪,”李从嘉叫住正捧着山茶出殿的黄保仪,温柔地望着她。
      “公子?”黄保仪有些惊讶,旋即开心起来,刚准备上前,突然又想起昨日里钟如画的言语,脚步一滞,笑也硬硬地僵在脸上。
      “你这是怎么了?”李从嘉上前拉住黄保仪的小手将她拽到一边,“来,我向你打听个事情。”
      “......”黄保仪双颊一红,急忙将手从李从嘉的手中抽出来。
      “啊,抱歉,我还想着是小时候,”李从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别管这些了,保仪我问你,你在宫中可曾见过这龙凤箫?”
      “龙凤箫?”黄保仪微微一愣,“这不是当年皇上和元纯夫人的旧物吗?公子寻这个做什么。”
      “前几日,我偶然间得到了一章乐谱,换用了数只洞箫也难达这曲中的意境,便寻思着借那古箫一用,试试看。”李从嘉若有所思道。
      “这龙凤箫,自元纯夫人过世后便无人再吹奏了,自从皇上禁了元纯夫人的足,便将那龙箫一起锁在了藏经阁里,”黄保仪细细回忆着从年老姑子那听来的话,“至于这凤箫,有传言说随那元纯夫人下了葬,至于下落,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这样啊,”李从嘉目光微聚,点点头道,“多谢保仪了。”便匆匆向着藏经阁而去。
      “公子说笑了,保仪真敢承公子的谢?”我永远不需要你向我道谢。黄保仪微微一笑,心下道。再抬头时,只望得见李从嘉匆匆离去的俊逸背影。

      李从嘉命藏经阁的姑子取来了龙箫,上等的紫竹上细细雕刻着游龙地身姿,潇洒俊逸,再一试音,果真是柄好物件。
      “多谢姑姑了。”
      “公子请留步,”上了年纪的姑姑唤住李从嘉,
      “嗯?”李从嘉回过头来。
      “公子可知这龙凤箫的传说。”姑姑稍显浑浊的眸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丝亮光。
      “传说?”李从嘉来了兴致,“从嘉未曾耳闻,姑姑请讲。”
      “这龙凤箫本是男女间定情之物,相传在上古时期龙族与白凤一族联姻时,卜卦天意,顺天命造了两柄洞箫,分刻龙凤。”姑子缓缓道来,她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
      “只是老奴再见这龙箫,已过知天命的年纪,那年皇上在悠然潭边初遇云纯夫人时,便因此箫结缘。”
      “公子要妥善保管,”姑子喃喃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本是要销毁之物,如今皇上怕也不再挂念元纯夫人了,公子便拿去随意处置吧。”说完便慢慢隐入藏经阁昏暗的格挡间。
      “多谢姑姑。”李从嘉轻抚龙箫,有些奇怪地看看姑子离去的背影,不再多想,便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周娥皇寻思着时辰差不多,便推开了窗子,不出所料,昨夜里那呜呜的箫声竟又飘荡而来。仔细听来,是一曲凤求凰。周娥皇微微一笑,取下一柄古琴,抬指,抹弦,轻拢慢捻,兴致高涨,竟轻启了樱桃小口,和着调子轻轻吟唱。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对面箫声一滞,周娥皇微微一笑抚琴询问,继续唱道,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箫声又起,哀伤的基调一转,缓缓流淌着柔情的调子,似在安慰这忧伤的女子。
      你可明了,我的心意?

      第二日一早,春香从门前取回鲜花时,其中还夹杂着一叠用行楷细细描摹的曲谱,她来回翻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生奇怪。
      “小姐,这浪荡子今日可是开了窍儿?不仅捎来这鲜花,还夹了一叠这叫人难懂的谱子来。”春香将曲谱整理好,置于周娥皇的案头。
      周娥皇刚刚画完黛眉,放下手中的笔,回身拿起桌上的曲谱细细看来。
      “这是...”她旋即微微一笑,“这是我填补的霓裳羽衣,只是这人在此基础上又几做修改,便更显和谐了。”
      她的目光细细掠过每一个音符,俊逸的行楷让她心跳不止,这是一首箫曲。难不成,这日日送花的,便是那每夜与自己暗通款曲之人?她小脸微红,看到最后,竟瞄见一行小字,日落时分,望月亭中。周娥皇心下一惊,赶忙将这曲谱理好,心中小鹿乱撞,跳个不停。她随意找了个差事支开春香,再将这曲谱细细铺陈开来查看,越看越是喜欢,禁不住轻声哼唱起来,行云流水般的音符恰如其分,每一个音都完美无缺。真是知音难觅。周娥皇微微一笑,旋即开心起来。

      临近傍晚时,周娥皇寻得去藏经阁查阅经谱的由头,支开了春香,独自一人向着望月亭处走去。她着一席白裙,双眉之间细细描了一朵娇艳五瓣的樱花,火红的花瓣将她白玉般的面庞衬得更加光彩动人。她特意在云髻间插了一直步摇银钗,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晃动,衣袂飘飘,好似画中仙。

      夕阳西下,望月亭中。李从嘉负袖而立,望着夕阳下随着晚风微微翕动的万顷金波,微微有些怅然。近几日来,钟如画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提及立太子的事情,吩咐师傅携了兵书典籍要他参阅,不喜政事的他颇有些烦闷。今日总算得空清净一会,便踱步至这望月亭中,静静思索。李从嘉明白钟如画的用意,但他不想与大哥相争。在他心里,大哥更适合做一国之君,从小到大,大哥一直充当着保护他的角色,小时候不管他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大哥总是没条件地疼爱他,满足他。纵然这无上的尊荣是世人皆求,与这兄弟之情比较起来,也显得微不足道。李从嘉不是热衷权力的野心家,他只想自由随性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李从嘉微微叹息,深邃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莫名的情绪,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龙箫,迎风而奏。一曲临江仙,和着日暮残阳送来的清风,远远散去。

      周娥皇闻见这淡然的箫音,微微一怔,循着箫声望去,只见一素衣男子正迎着残阳面向湖水而立。他的背影和自己想象中一样俊逸潇洒。周娥皇微微一笑,缓缓前行,并不惊动眼前的素衣男子。她静静地凝神倾听,如泣如诉的音律在二人之间缓缓流淌。

      一曲终了。李从嘉轻轻叹息,夕阳消逝,远远的天边,已升起了启明星。
      “公子好雅兴。”周娥皇轻轻换道,双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她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道,“这洞箫声真是撩人心弦。”
      “......”李从嘉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周娥皇一席素衣,面若桃花,一朵火红的樱花绽放在黛眉间,宛若惊鸿。
      “是你?”
      “是你?”
      “......”
      二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旋即二人相视而笑。
      李从嘉率先开口,微笑道,“周姑娘今日好似洛水的仙子,真是折煞了这山水颜色。”
      “公子说笑了,”周娥皇巧笑道,“公子也是,这一曲临江仙,与公子真是相配。”
      李从嘉笑着凝视她的笑颜,这个女子,是如此的出尘艳绝,叫人怦然心动。
      周娥皇对上李从嘉深邃探求的目光,双颊一红,悄悄侧过脸去,将目光投向别处。
      不知何时爬上来的明月,静默地守着这一双璧人。

      远处,一抹高挑冷峻的影子隐在丛木间,李弘翼面无表情地看着望月亭中谈笑风生的二人,微微皱眉,墨色的瞳仁里闪过冰冷的光,他轻轻叹息,收起手中的凤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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