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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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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光早已晒干晨露,张雨亭就那么安静的站在清华园的门口,周围行人不少,她就像一株青秀的乔木,影子曼长,已伸展到了我面前,我看着这影子,竟有些不忍心去踩踏,便作不经意间向右边移开脚步。
背影识人,影子呢?谁能只看着影子就认出一个人?
怕是没有的,影子都是那么的相似,因为相似,爱屋及乌,所以疼惜。
张雨亭是屋还是乌?
都不是,她只是一座亭,长风送友十里亭,卧听秋声苦雨亭,蝶逐春光牡丹亭,迟暮红阳照晚亭,都是她,都不是她。
“这么早?”
“刚到不久,他们呢?”
“估计得有会。”
“你吃早餐了没?”
“你呢?”我明明是吃过早餐的,但想到她有这么一问,想必是还没吃,自觉得该陪她吃个早餐。
她闻此一笑,“前面不远处的拐角有家餐店。我们一起去吧。”
早餐的生意很热火,有不少是学生,还有些上班族。
队排到了五六米长,北京的早晨清寒,店里腾腾喷香的热气和长长的排队,让人感到暖热。
“我去排队,你去里面找个座位。”我说着便续入队尾。
……
不算太久,我便买好了,刚出匆忙倒是忘了问她喜欢吃那些,无奈只得以己度人,买了些自己平时惯吃的,分量不足两人的。
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分享吧,把自己所喜爱的倾于她人。又有多少人愿意这么袒露自己。
店内不是太大,人也不多,我一进去便找到了张雨亭的位置,正手捧着手机玩。
“玩什么这么认真。”我随口一道。
“嘻……”她一笑却是把手机收了起来,换一副吃兴勃勃的表情。
北京的小笼团带着浓重的北京味道,对于北京绝不仅如鸭血粉丝于南京,过桥米线于云南。
张雨亭夹着褶隙弹鼓软白膜间闷溢出流金般的香油的小笼团,和樱桃嘴凑在一起,唇如带露红莲启开,露出莲子般白齿。
像是好奇小孩,先是小心轻咬一小边,然后迅速一吸,弹鼓的软白膜瞬间缩成一团,褶皱如花结,不待口内陷汁吞下,就将整个小笼团卷入口中。
原来看人吃东西也是这么有趣的,我不禁看得出神。
她应该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却还是毫无异状的动作着,吃得很细心。
电话突然响起,一首许嵩的《如果当时》,几声清唱,几声清乐,声响不大,却很醒耳。
一看来电显示,是江洋的。
“你小子不会还没起床?”
“难得的有闲情找我,有什么事?”
“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想你我打小相识,又一直是同学……”
“能,自然能。”我苦笑不已。
“我在吃早餐,你呢?”
……
这时雨亭的电话响起,她捧起便一声:“喂?”
没想到江洋在电话那边也听到了:“哟?原来是美女有约,看来我也有不合时宜的时候。”
“一个朋友,以前的小学妹。”
“看来我想多了。”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轻缓,我知道他后悔刚才的玩笑了。
“你想多。”我的声音变得十分轻缓。
沉默几秒钟,电话安静的像个老时钟。
“找个时间来哈尔滨一趟吧。到时候再说。”
此时他的声音平缓到了极点,显得沉重。
我沉默半晌,一时千般思绪又生不出任何念头。
他应该是要有准备的,安静的等待着,连呼吸都听不见。
“好……好。”只一个字却用几次才艰难地吐出。
挂掉电话,刚好看到张雨亭的侧脸,眼睛,眉线,嘴唇,片面而模糊,可是真的好像,好像……
她突然转过脸来,我已来不及避开目光,看清了就知道终究不是的。本来就该知道,不愿意而已。
她看着我,一眼莫名其妙,却很柔和,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们到了,刚才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打到我这了。”
“嗯,走吧,吃饱了?”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才动了一点。
“你怎么不吃?”
我俩对看几秒,不禁哑然而笑。明白了。
当到拐角时,两只影子不耐人转身的繁琐而早先探露出,像是偷偷地,所有头都挤在一起了。
脚步声虽然清脆,却算不算响彻,难道是两只影子偷偷的告诉了他们,所有我和张雨亭刚出拐角就被他们发现了。
欧阳和梦笛静站在远处,背后的金阳染的身影金灿,发丝间,脸侧,耳边,就连衣领都是,没有纪念辉煌的雕像那样高大,只是一样的遥远,走不近的遥远。
没想到她居然是一身大学时常作的装扮,就连头发也扎起来了,很久违的样子,感觉。连一旁的欧阳也变配合似的回到了那一身短袖马裤的搭配,我看着心中一时轻松。
我和雨亭并步走着,之所以不说并肩,是我清楚的看到了我的左肩和她的下颌近乎平齐。
沉默的走着,我贪听着她脚步声的清脆节奏,就如我安听着行李箱在地面上拖动的响声,一样能让我空灵。
“早啊。”
“你们早,刚吃早餐?”欧阳闻出了这他再熟悉不过的香味,大学的几年他确实没少买,他自己虽不吃这么油腻的。
我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张雨亭身上,神情十分怪异,不像是看熟人的眼神,也不像是看陌生人的样子。
“恩,吃了没?”我见张雨亭的不自然,就借机遮住欧阳的目光。
阳光已有些刺眼,她别过头去,笑着点点头。那笑不是对我,更像是对朝阳的回报。
“我们出发吧。”
.......
入秋的凤凰山陵沉浸在自感的悲怆之中,虽多片的是长青树,微微落落的黄叶树就更显得悲伤了。
周顾尽青衫,向晚意争繁。独作落拓客,黄衣不御寒。
更何况还有几树枫叶如火,让横飞的白鸟不敢歇脚,直落入翠微之中,在风起风落的碧浪之中偶现身影,如一朵妖艳的浪花,也或是碧海青涛中的一块顽石。
呵,居庸关就在前面,昌平既称玉椅,险关何为居庸?徙居庸徒之先地,好安太平之胜治,岂为意哉?然秦胜何长久?汉袭尚约三章!唐代好用古,便作书生词。今之观一隅,感慨不胜抒。
今天大家穿得都比较休闲,行动比较方便。或许是抱着重游的目的,我们选的是小路攀爬上山。
浓荫下的野径曲折通幽,除了风吹林叶的声响就是踩在老叶枯枝上的脚步声和我们的呼吸声,宁静,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事,特别是在这运动中的宁静中。
此刻还是欧阳在前面领着路,当年这条路就是他和云霄找的,我跟在最后,梦笛在我前面。我看到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突然想到了大学的那次出游。
那次她也是这样一双白色运动鞋。
白色的脚步不断的走动,晃荡在我的眼中,让我有种回到大学时期的错觉。
莫名的焦躁在心里生起,我确定那个时候欧阳就喜欢梦笛了,或许该说,从大学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上了。
而他跟我计划好的,那此出游回来他就会表白,或者就在那里表白。而那算足浪漫点的表白计划,还是我帮忙制定的。毕竟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享受的时光总是觉得很短,有位诗人说这是因为人的贪欲。我们都是年轻人,还想着在这万丈红尘中翻腾,我们都是有贪欲的俗人。
当到了山顶时,总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开阔,也需是有这样的心情,才觉得风光的旖旎。
进入陵墓后,目光都聚向梦笛。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心中的忐忑跃然脸上。这一路上她心中一直都布盖着一层阴郁,话不多,眼神也一直飘忽,没有与我们对视过,更甚是从没落在我们身上,一直飞在车窗外。
“你知道在哪里?”
欧阳看了一下四周,想是要找些和记忆中的不同。
我也在看,而且已经看出了些不同。墓碑更多了,原来在我们身外,这个世界已经有那么多的故事有了结局。
一个人的死,至少是一个故事有了结局吧。
还有些就是人少了,不管是悲伤的人,还是欢喜的人。或许是时间的不对。
“不太确定,只知道大概。”她踌躇了一下,便朝着左侧就近的一条路走去。
这条路感觉很长,因为不知道哪里该是终点。所以每一步都走得谨慎,生怕错过要寻找的。
一步一步,脚步声像是催赶的警钟,走得越快响得越紧。
我仍是走在最后,离前面的张雨亭已有些远,像是差落了队伍的。看着这白嶙嶙的碑框下的肃穆黑色墓碑,有失落方向的茫然。
循着这一列列,一行行的墓碑看远,只觉得我的脚步会惊碎这死亡的宁静,便不敢轻易的踏出,那宁静像是原本安息在我的心底,或说是蛰伏,因为真正的安息,又怎会被惊醒。
我的不安,竟是源于我自己的行为,多么的不可置信。
.......
就还在我产生着犹豫之际,张茫的眼睛终于看到一个定点,他们的脚步终于停下,这给了我一个放肆的理由,因为最后我也会在那里停下。
既然最后还是会停下,那为什么还有放肆一下?
难道还要去找个理由来铺垫这个理由?不!我不该去找理由的,它又不是像河边的石头。
既然想,那就去!
走进才发现她们的脸色并不好,我不问也想到了,因为我也没看到。几人就在原地环顾了几次,最后才确定是没有找到云霄的名字。
“要不在周围找找。”提议的是张雨亭。
欧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语。他对她是一直都没有好感的,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这种毫不掩饰的坦荡终究让我觉得有几丝和大学时的不同。
梦笛咬了咬嘴唇,一副泫然表情,默默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分散在四周,低头寻找着。
奇怪甚至可笑的画面,在外人眼中,更像是在为自己找一处好息处。那找不到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
突然,一道声音在叫唤的的名字”海天?!”听出了其中有多数的欣喜。
我想我已经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了,大学时的敦敦教导,亦师亦友的谈话实在太令我难忘了。
“莫老师!你也在这?”我几分惊诧几分疑惑。
莫知周莫老师,心理学和哲学教授,却不是我的专业课老师。
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墓地,我随之看去,一块空白的墓碑,尚未镌名。心有所感,便一时不知言语。他算是我在这座城市最亲近的人了,像长辈又如朋友。
他的家里没有什么人,除了自己便只有一个保姆,妻子早亡,唯一的一个女儿也在他乡异国。我去的时候总是会看到他的落寞,他并不是不会笑,见到我,见到保姆都会笑,然而有时候笑也是一种孤寂。
不过第一次过后,我就知道,对我的笑终究是不同的。那是一轮冬日的暖阳,虽不炙热,但看见又会觉得温暖。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恩...过些日子就去看你。”我酝酿出最轻快的笑意来。
“那好啊,若澹快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要好好认识。”他一脸的高兴,与这样的境地格格不入。
我心中的怪异如雨后野草般滋生,而他的话如雨,秋雨浸寒。
“她毕业了?准备以后在北京了?”
他知道我关心的并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笑得更灿烂了,夕阳般绚烂。“到时候你们年轻人自己问吧。”他看了看天,刚才的一片晴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骤压。
“这天气。”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要走么?”
“我还有些事,不能陪你下山了。”我抱歉道,拒绝一个老人的提议本身就是不礼貌的,何况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提议。
我回头看向他们,已经差不多将这片区域寻找完,正缓慢地向着我这边聚拢。
似乎是我的表情太过形象,所以不用言语,他们就知道了结果。我一如他们的茫然疑惑,那一丝失望被一丝希望悄然代替。听到缓缓地脚步声才想到莫老师还在,急忙回头,眼睛里留下的只是一道背影。
他总是这样。
从他那我学到了很多,这也是早已懂得的,但要做到却总是很难。
众人一致的沉默,不过是知道已经决定要回去了。再说些什么也是多余的,但是不说又显得空白。我们都明白的道理,处事的手段,可是,我们又能说些什么?
回去的我们显得散漫,可偏又小心翼翼,不时的用目光搜刮着周围。当下一处石阶时,我看到她下降时偏又微微起伏的身影,同时马尾随之在腾跳一般,极具节奏感的下降,停顿,起伏.....我不禁说出一句“像是在楼阶上跳舞!”
似乎被前面的张雨亭听到了,她忽然回头,嫣然一笑。还不待她回过头去,突然一个踉跄,骤然向下倒去。
前面的人似乎还未发现这般惊变,她也未发出一般人此时惊慌的叫声。
我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自己的身体也是骤然前倾,紧急之中我右脚一个大跨步,然后狠狠地踩在地上,还好停顿住了,自己没事。
不过好像她有事了,停顿好了后,她的身子却一直不能站稳,一直向□□斜着,左脚只是微微的踮着地。
这时候前面两人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刻上前来。他们自然认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意外,当然我也不能说什么。
下山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少见行车,几人心情消沉,话语并不多,各自想着事。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居然有种一如当年的错觉,那样的神情,这样的氛围,太相似了。
正在行驶的这段路不算好,弯道和坡度不少,所以我算是神情正常的,不敢分散太多心思,虽然心绪感触不少。
前面一个弯道过去就是上坡,旁边不远处的那棵黄杨树还在,多年不见,已经几个小黄杨在周围。几只灰色的鸟从树边飞过,黄杨叶在风中扬扬洒洒。
传说有一种天堂鸟,它一旦鸣叫,会让世上所有悲伤的人睡去,沉睡不知多久,不知会作些怎么样的梦,但当他们再次醒来时,一定是带着笑意的。天堂鸟的叫声不知如何动听,是像夜莺多一些还是像黄鹂白鹭多一些。
那些不是天堂鸟,我也没有听到想让自己沉睡过去的鸣叫。
“嘀.....!”
突然,汽车的鸣笛声响起,闯破这遐想,如春雷惊蛰,只是本来的我一直醒着,怕是将要的是沉睡去。春雷惊蛰带来的是无限的生机,而此时,我却是只觉有彻体冰寒的死意,死神突如其来,似乎一切在他是早有安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