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把双刃刀》秦殳

2、懵懂的青春

　　回忆就象是个禁忌，被牢牢锁在心底，不敢去触碰。
　　但是不去触碰，不代表，它就不存在。它会在不经意之间就跳脱出来，刺你一下，那一下，很痛很痛。痛到你在不痛时都不会忘记疼痛的感觉。
　　爸爸的对婚姻和家庭的背叛，妈妈一直隐瞒着病情以及后来和爸爸离婚后，突然病情恶化而死亡，与李穆尧之间感情的如履薄冰，所有的一切一切一夕之间都如戳碎了的幸福泡泡，让她彻底清醒起来。
　　妈妈死后没多久，为了躲避笑意每天一言不发的沉默，不理解的怨恨目光，爸爸帮笑意申请了美国的大学，其实那个名额还是当初母亲在世时安排的，大三那年妈妈问笑意想不想出国，那时候笑意心里只想着李穆尧，自然是拒绝了。母亲就再也没有问过。谁知道最后她还是去了美国，只是不会再有人问她愿意不愿意，也不会有人关心她开心不开心。
　　来美国五年，笑意退回了所有爸爸寄过来的生活费，最后连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没有告诉他，因为那儿已经没有留念的家了。而李穆尧……这个一直都不愿意想起的名字，更象是手心里的一道疤，平时紧握拳头的时候，没有人会看见，只有自己知道它其实一直都在那里。
　　笑意闭了闭眼，从柜子的最上层，拿出当年来美国时用的大行李箱。
　　好久没有打开过箱子了，上次打开是什么时候，都已经不记得了，佛去上面的灰尘，将箱子打开，里面有很多照片。相册一页页翻开，有上幼儿园时的，有念小学时的，有念初中时的。还有高中的毕业照，里面的笑意站在李穆尧的前面，穿着白色的T-SHIT，扎着马尾，走神地望着镜头，而李穆尧站在后面，眼睛的视线是往下的，表情有些僵硬，板着脸，好像很不高兴。
　　其实那天拍照片的那天她刚和李穆尧吵了架，如果那算是吵架的话。

　　很多人都说青春是明媚而忧伤，一面是阳光灿烂的无知年少，一面却是在阵痛中蜕变成长。
　　只是这青春，也是一把双刃刀，一不小心就惨烈到伤人伤己。
　　林笑意第一次遇见李穆尧的那年是在高中开学那一天，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天气炎热，空气烦闷。
　　笑意因为赶着去参加开学典礼，一路猛骑着脚踏车去的学校，到了教室见了空位就坐下来。那男生并没有因为笑意的到来而抬头，只是无视她继续安安静静坐在那看着手里的书，笑意坐在那边一边用面纸擦着汗，一边好奇地望向他，短短的发线，白皙的脸庞，挺直的鼻梁下却是一张微薄的嘴唇，安安静静坐在那，侧脸是那样的俊秀好看。只是嘴唇微薄，怕是主薄情寡性。
　　也许是因为笑意的注视引起了男生的反感，那男生转过脸冷冷地看了笑意一眼，然后顺手推开了窗户，让透过层层银杏叶的夏风缓缓吹拂着笑意的脸庞，带来阵阵凉意。

　　李穆尧一直是那种酷酷不喜欢讲话的男生，他有着吸引人的外貌，而且品学兼优，但是，他本来和笑意应该是没有交集的。纵使他就坐在笑意的旁边，中间隔了个过道。仅仅是，伸手可及的距离。
　　那时候女生们总喜欢讨论长得帅气又成绩优异的男生，而李穆尧就成了讨论的重点人物之一，她们说李穆尧今天穿了件耐克的运动鞋，李穆尧那件衣服很好看，李穆尧这次物理测验年级第一。听着她们每天谈论李穆尧，笑意也渐渐注意到他。那样一个俊秀而又冷冰冰的男生。就象遥不可及的月亮，明亮却没有温度。
　　而四班的凌致远就象是太阳，开朗阳光，女生总喜欢拿他们俩来比较，有一次，后排的女生问笑意和颜小夏，“哎，你们觉得李穆尧和凌致远谁更帅？”笑意想了想说，“凌致远吧，看起来就是阳光少年，比较容易接近一些，没有距离感。”
　　但是李穆尧有着一付优雅动听的嗓音，和他冷冷的面孔不一样的温暖的声音。在那个男生普遍有着变声期的年纪，听着那样的声音确实一种享受。
　　笑意喜欢李穆尧的声音，甚于李穆尧本人。
　　笑意最喜欢语文课上老师叫李穆尧起来读书，在他温温淡淡又有点温暖的嗓音下读出的文章都那么悦耳动听，熨帖得毛孔都舒展开来，让人昏昏欲睡。
　　记得语文课，老师又要李穆尧起来读书，那篇好像是篇杂文，笑意听着听着就支持不住睡着了。直到老师敲了敲她的桌子，“林笑意，上课不要睡觉。”
　　笑意突然站起身，睁开睡得迷迷糊糊的眼，茫然地看着老师。直到注意到捧着书站着的李穆尧，而他也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笑意。笑意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下面的同学哄堂大笑，笑意只涨红了脸，低着头，一句不发，站在那就连露出的颈项都是红通通的。
　　还好，老师并没有责备她，只是笑着说，“林笑意，不知道是鲁迅的文章不够吸引人，还是李穆尧的声音催眠，这么激情的拿来主义，你也能睡得这么香。”她惭愧得不行，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同学的笑声，和李穆尧一闪而过的视线。

　　虽然李穆尧不喜欢讲话，但并不影响他成为别人处心积虑想要讨好对象，长相俊秀，成绩出色，运动又好，纵使是有点酷酷的，却从不对人恶言相对，也没有仗着自己的好资本瞧不起别人。相反，却是和气有礼，久而久之，李穆尧成了班上的抢手人物，男生喜欢找他打球，女生喜欢问他题目，他的讲解细致又有耐心，比老师上课讲得还要清晰易懂。当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作业和笔记更是众人参考的范本。
　　然而，笑意却觉得李穆尧其实是冷淡疏离的，那种深入骨子里的高高在上，一看就知道是出身良好，礼貌只不过是他从小精英教育下的对待其他人的屏障而已。但是笑意总觉得李穆尧有点不待见她，这种感觉很虚无缥缈，也许是一次无心的眼神，也许是一个动作，也许一种神态。人的感觉是相互的，这种第六感特别明显，也不会错。
　　直到高一期中考试前，林笑意被一道非常难解的代数卡住，低声的询问旁边的严小夏，才问出口，严小夏已经推过来一本作业本，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解题过程详细工整，甚至列出了几种解发，笑意大叹厉害，翻到封面，果然上写些着李穆尧三个大字。
　　抄完以后，笑意又把作业本推给严小夏，严小夏指着李穆尧说：“他就在你旁边，你直接还给他得了。”
　　笑意看着旁边低着头看书的李穆尧，突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那样安静又拒人千里的气场，竟让她怯步。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拿起本子戳戳李穆尧的右臂，李穆尧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林笑意欲言又止，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笑意将作业本又往前递了几分，低声说“你的作业本。”
　　李穆尧抽过本子，一声不吭低头继续看书，本来笑意还想继续和他说两句，但见李穆尧如此也只得做罢。
　　只得讪讪地回过头，严小夏“噗哧”失笑问：“你干嘛对着他那么毕恭毕敬？”
　　林笑意咕噜一句，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不知道，看着他那张冷脸我就发怵。”只是她和颜小夏都没有注意到李穆尧一闪而过的眼神和微微失望的表情。
　　李穆尧的解题步骤详细却不繁琐，任是谁都都经受不了这种吃到现成美味的诱惑。只是有的时候光是看解题步骤也会有不能理解的情况。那天，林笑意鼓足勇气才在自习的时候拿着作业本问李穆尧，但李穆尧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自己不会想嘛?”
　　笑意尴尬的笑了笑，正准备收回拿着作业本的手，李穆尧却抽过笑意的作业本，“这题要用到积差互化公式......”虽然有点不耐烦，但是讲解的过程却是细致详尽。
　　只是一次可以说是冷淡，可第二次，第三次，林笑意就是有再好的耐性，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消磨殆尽。更何况她不是，她骨子里倔强骄傲的，怎么能容能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所以后来在也没借阅过李穆尧的本子，更别说去向他问解题思路。只埋头苦思，纵有实在解不了的，也只等严小夏的作业来看，那时候的她可笑的维系自己的尊严。她唯一不明白的是，李穆尧对别人虽谈不上热情，却也是礼貌而疏远，只是对她流露出厌恶和不耐烦却如此明显，她一度曾以为是自己敏感。可看过李穆尧对待其他的人态度，她不得不认为，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过李穆尧。但想来想去，他们之间仅有的接触，实在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何来的得罪。
　　如果后来不是学校的运动会，怕是他们两个永远都不会开口讲话了。
　　高二开学没多久，学校举行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李穆尧是班上的主力选手。跳高，接力，3000几乎被李穆尧的包揽了，如果不是有限定一个人只能报三个项目，他报的有可能更多。
　　她还记得那次是同桌颜小夏抽签抽中了做李穆尧的后勤服务，全班很多女生都羡慕得要死，颜小夏当时也很高兴地说，“这样我就可以多拿点慰问品了。”
　　果然只要是李穆尧那天有项目，颜小夏都不时在服务台拿了酸奶和巧克力回来，还偷偷塞给笑意。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最后是林笑意代替颜小夏上的场，成了李穆尧的后勤。因为颜小夏酸奶喝多了，吃坏了肚子。
　　赶鸭子上架的笑意只能抱着矿泉水，口袋里揣着巧克力，跟着李穆尧全操场地跑。
　　李穆尧见到林笑意抱着吃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不是不惊讶的。惊讶中却带着一点点地高兴。
　　那天李穆尧所有的项目都排在了上午，下午他还要去广播台担任广播播音员。一上午笑意就跟在他后面，直到中午11点的时候，他还有一个跳远没参加。那时候笑意肚子早就饿扁了，口袋里的巧克力几乎都进了林笑意的肚子，奇怪的是李穆尧除了喝了几口水，什么都没碰。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笑意把水递给李穆尧，小声地说：“我把你的巧克力都吃了。”
　　李穆尧正弯腰调整着鞋带，抬头看了看笑意一脸小心翼翼抱歉的样子，说，“我知道。”
　　林笑意如释重负。李穆尧低下头继续系着鞋带，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等到最后一个项目轮到李穆尧上场前，也不知道他从哪儿还拿一瓶酸奶和面包过来，递给笑意说：“那个吃不饱。”
　　笑意“啊”了一声，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自己是后勤，不光吃了他的东西，现在还让他去服务台拿吃的给自己，笑意正尴尬地红着脸，李穆尧已经将吃的连同刚脱下的运动服一起塞给笑意，转过身就去做准备跳高的热身运动。
　　笑意站在一旁看着他起跑助跳，矫健的身子越过标杆，俊秀的脸庞依然面无表情。她嘴里咬着管子，默默吸着酸奶。酸奶又浓又稠，只是天气比较冷，所以她喝得很慢，一口口，酸里泛着甜。却不由地想，原来，李穆尧也没那么不好相处，以前也许是她多想了。
　　从那天开始，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笑意也说不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李穆尧给她讲解题目的时候总比别人细致，手里的笔记总在第一时间就在她手里，甚至考前的重点都是他划给她的。她的成绩也因为李穆尧的功劳稳步直上。
　　笑意和李穆尧关系的改善，颜小夏还是发现了，她不止一次的问林笑意，“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以前不是说不和他说话的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而且他为人也不是那么坏！”林笑意严肃又认真的反驳。
　　“他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你能搞到他的第一手作业本，那到是真的。拜托你了！”颜小夏说完用一副身负重任的表情拍了拍笑意的肩膀。
　　笑意也呼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有点害怕颜小夏追问下去。那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一切都是那样懵懵懂懂，却也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