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闲话》花柿

7、为汝开清明

　　陇冬忽然有些愣住了，面前的这个少年，两只手轻轻捧着书，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有些泛黄的书页。她只是觉得，那一双手真的特别好看，骨节分明，大拇指上有细细的薄茧，许是常年执笔的原因。
　　陇冬有些缓不过神来，他，不是应该责罚她，或者大怒之类的吗？为什么居然会向她借书？陇冬抬起头，对上少年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眸子，心中忽然一动，丞相之子，竟也是个看闲书的。
　　何予之向陇冬微微笑了，他有《书泉》的下半册却一直苦于没有它的上半册，压根看不懂。
　　他微笑的时候，眼睛里晕着一片光，像初夏夜晚的月亮。
　　礼朝的读书人，为了应付科举，多读四书五经，研习策论，而如地理，民俗一类的书，皆被视为闲书，少有人读。
　　两人对望一眼，身前皆是清亮若水的眼眸，和干净的年少的气息。两人同时微微一笑，陇冬觉得，就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忽然由心底生出勇气与豪气，之前的畏惧一扫而空。
　　借书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多么有意思，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就这样有了交集。
　　那，就借给他吧，他向一个歌女借书，还是闲书，难道不是一种勇气。
　　就凭这个，她陇冬，借给他！
　　陇冬看向他期待的带笑的眸子，面前少年，公子如玉。心头忽然一暖，多少年，她身边的人多说女子读书无用，她却一意孤行。头一次有人向她借书，却是个美好的少年。她的第一次借书，了无遗憾。
　　午后的微风钻进房间里，掀起少女柔顺的发丝，如同一缕清酒，注进两个人清凉的眼眸，清光流溢。少女轻轻点头，两个人抿嘴一笑，目光柔软相触。明明前一刻还是素未谋面的人，却好似一切都明了。原来，他们是一样的。只这样一个想法，却足以让两个陌生的，年少的灵魂，构成一次邂逅。
　　雕花窗冷沐日光，为汝开清明。
　　年少的人，谁的心里没有一个反叛的灵魂。只是两个相似的灵魂相遇，陌生却也似曾相识。
　　是谁说过，年少的时候，最容易遇见知己。
　　因为那个时候的人，心里总有一股冲动。
　　午后的清风静止了，其余的几个人一言不发，叶然依旧温柔微笑，牛子兴和周贺睿一脸坏笑。
　　弱柳低着头，轻抚着琵琶，暗自松了一口气。就这一个中午，她的心脏七上八下，颠颠簸簸。偏偏她不讨厌这种感觉，她悄悄看向那个娉婷而立的少女，那个逆光的背影，有着笔直的脊背，小小的笑容，总是无所谓的样子。那个女孩子，她似乎什么都不怕，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即使今天在座都是权贵之子，她也不曾有一丝局促。
　　陇冬，她怎么能那么的勇敢，那么的洒脱。
　　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所有的平常都变得不一样了。
　　弱柳心底生出一种向往，她也想和她一样。
　　可是，她不敢。
　　正午的阳光，让她的心里，几乎全是那个逆光的背影。

　　午膳闭，四公子在坊中人的欢送下离开，陇冬依旧站在坊主的后面，她看着那个墨蓝色的背影，渐渐走远，变得模糊。
　　然而就在上马车的最后一刻，何予之回头，对着那个已经离他很远的水蓝色影子，轻轻一笑，蓝衣白衬，雅若王侯。他想，陇冬一定看见了，她也一定懂得。
　　少年的直觉，总这么让人哭笑不得。两个几乎陌生的人，又隔得那样的远，陇冬如何知晓？
　　而偏偏，她知晓。
　　陇冬感到很莫名，临走时，何予之答应把下册借给她。他们这，算是在交换吗？那他们，算不算是朋友了？好难遇见一个，和自己有共同喜好的人，若是成为朋友该多好。至于身份性别什么的，只要她愿意，谁管得着？
　　待到四公子走远，喧闹和人群一同消散，陇冬亦挥袖离去。
　　才到房内，即有坊主身边的小丫鬟，把月钱给她送了来。陇冬见小丫头生得颇为可爱，加之月前发放，她心中甚是愉悦，便道：
　　“这位，呃，是妹妹吧，你叫什么呀？哦，不对，敢问芳名？”
　　小丫鬟被她逗得轻轻一笑，心中也有些愉悦，便声音清脆地回答，
　　“奴婢名唤妙语。”
　　说完冲她微微一笑，行礼离去。
　　陇冬看着妙语远去的背影，心里甜甜的，这里的人真温柔呢。她感到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了这一天，心里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了一样。攥着手中才发下来的月钱，她忽然有了打算，哼着小曲儿，如同小鸟一般地向屋外飞了出去，嘴角咧得都有些发酸了。
　　她飞快地冲到了弱柳门前，然后就毫无女子温柔风度的开始砸门。正在房内卸妆的弱柳，一听见这砸门的声音，就知道，门外是那个小祖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温软的眉眼晕上一层无奈，更显楚楚动人。弱柳行至门前，纤手微抬，打开了门，
　　“小祖宗，好阿冬，什么事儿啊？”
　　门前的陇冬一手攥着月钱，小脸都快笑成一朵花。见弱柳开口，即一脸兴奋地说，
　　“好阿柳，你月钱可发了？”
　　弱柳倚在门上，柳眉轻挑，
　　“发了啊。”她的月钱刚刚才送来。她好像有点明白这个小丫头要干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陇冬拽着她的袖子开始撒娇，
　　“阿柳，我们晚上去逛南城那边的莲花夜市好不好？”
　　那一声“阿柳”，脱得极长，尾音微微上扬，声音绵软，撒娇卖乖的意味十足。看着面前小丫头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着望向她，嘴巴微微嘟着。那一张嫩得能掐出水儿来的小脸，满是期待。
　　弱柳觉得自己心里又软得一塌糊涂，觉得不答应她简直是一种罪恶，陪自己妹妹逛个街也没什么。她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陇冬高兴得一声欢呼，跳了起来抱住了弱柳，
　　“太好了，那我下午的场子完了，吃了晚饭就到这儿来找你！”
　　陇冬微笑着一蹦一跳地走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弱柳又忍不住微微叹气，见陇冬在转角处向她俏皮的挥了挥手，她也轻轻一笑。
　　此后，
　　陇冬在大厅唱了一下午的歌，弱柳在雪阳坊的分坊，弹了一下午的琵琶。

作者有话说

　　嗯，其实我构思中的男主，也绝对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会和女主一起成长，而不是在女主还懵懂的时候，就像开了挂一样，所向无敌。他是优秀的，但他也会有少年心性，和沉不住气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呐。
另外，谢谢看过这本书的每一个人，是你们给了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