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闲话》花柿

4、雪阳歌

　　巳时六刻，崆峒书院。
　　中午的阳光，如同璀璨的金子，流转在书舍的红墙灰瓦上。窗外，有一丛翠竹，几棵芭蕉，点点光影透过叶的间隙，倒映在生了青苔的青石板上。一旁的水塘流光溢彩，荷叶初发，娇弱可人。还有一桩古老的石碑，刻着，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短短一句话，屹立于此数代，曾激励无数少年。
　　书舍里，老博士站在讲台边，手执书卷，讲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有一种清高倔强的神采。
　　“追思过往，风流人物无数，惠泽女皇，曾以女子之身，缔造我大礼盛世，实乃一代天骄。而若论英雄，且看尔等少年！”
　　他朗声道，神采飞扬，竟有几分似少年，长袖一挥，
　　“下课-------”
　　一帮少年起身，掬手行礼后，待博士离去，书舍里便热闹起来。周贺睿三步并作两步，从皇族子弟的特定坐席，窜到了教室另一边的三人跟前，
　　“小的们，跟着爷享受去吧。”
　　随即轻轻一跃，坐上了桌子，看向三人。
　　何予之神色不变，只是眉头微皱，眉角一挑，继续收拾书本，道，
　　“夜小王爷，“爷”可不是“小王爷”的简称。真没见过你这样，呃，不注重的皇室子弟。”
　　一旁的叶然微微一笑，暖若春风，一只手搭上周贺睿的肩，一只手撑在何予之肩上，温柔地开口，
　　“阿睿啊，平时，你与我们之间不注重这些倒也罢了，与其他公子之间可不能如此。”
　　周贺睿委屈的一撇嘴，跳下桌子，走到叶然身前，佯怒道，
　　“阿然，还是不是兄弟了！连你也帮何予之那书呆子！”说完正想一拳向他砸去，又忽然想起他身子不好，便拍改为了拍叶然的肩。
　　叶然一笑，他当然注意到了周贺睿动作的变化，心下了然，一拳头砸了回去，
　　“自己不注意，还不让人说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站直身子，拉了拉一边看着桌面上书本一脸迷茫的牛子兴，
　　“子兴，收拾收拾，阿睿要带我们去吃好的了。”
　　牛子兴茫然地挠了挠头，猛地站起来，“啪”的一声把书扔在桌上，道，
　　“去你的，我是考武举的，干嘛看这些，我不看了！”
　　手一挥，走到周贺睿身旁，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道，
　　“阿睿，我算是懂你的感受了，予之那家伙真不是人！这么讨厌的东西，他也学得下去！”
　　周贺睿面色一喜，转过身子，也用力拍了拍牛子兴的肩，刚想赞成，何予之已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牛子兴，
　　“子兴，这些事儿，是急不来的，慢慢来。”顺带扳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外走去。
　　四人便出了书舍，乘车往雪阳坊去了。
　　巳时七刻，新河街。
　　街上车水马龙，两廊下，有江湖艺人竞相表演，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两旁酒楼，帘旌飘荡，二楼彩结栏杆，自有人在其上饮酒作乐。自从夜小王爷要去雪阳坊用膳的消息传开，雪阳坊开始准备迎候，更多的，是不愿抛头露面，又想一睹云间四公子之风的大家闺秀。女儿们，便坐于帘幕之后，偷偷地向大街上张望。
　　甜水巷，雪阳坊。
　　正门口，众人迎驾。姑娘小厮们，个个衣装整齐，身子笔挺。即使夜小王爷，已是这儿的常客，然而礼不可废，该有的礼数，也是要一丝不苟的。
　　坊内用膳的顾客因此大增，和当朝小王爷一同用膳，说出去，多有面子。而他们，倒并未在门口迎驾，小厮们早已通知了，让他们不必多管，正常用膳，到时候行礼就好。因为按照礼朝皇室不得扰民的规矩，就算是皇上要到雪阳坊用膳，也是绝对不能清场的。
　　门口站着的第一位，是坊主，秦艳杉。说起这女老板，也不是一般女子，雪阳坊，原是她丈夫的，丈夫去世后，她不惧抛头露面，顶着压力，接手乐坊。雪阳坊，自此竟比从前更胜，名声如日中天。京城人说起她，莫不赞一个“奇”字。
　　她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襦裙，头发干净利落地挽起，神色从容不迫，薄唇紧抿，整个人透出一种精明干练的气质。
　　坊主身后，则是陇冬，弱柳二人。
　　尽管凤兮与寒蝉再三苦劝，陇冬却并未更衣上妆，那会儿，她无比不在乎地摆了摆头，
　　“就我这张脸，不上妆，也够美死他了。”
　　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决定真是对极了，这么大的太阳脸上的粉也该晒化了。
　　她微微低着头，一副极乖巧的样子。背地里，却偷偷地撇了撇嘴，欧，天哪，她真是佩服弱柳，站这么久，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然而，更加让她郁闷的事发生了。
　　年少轻狂，陇冬压根儿没把这次迎候当成一回事儿。更兼，她莫名其妙地，就像着了魔一样，忽然，就是想吊儿郎当的对待这次接待，就是不想认真。下楼的时候，就顺手将《书泉》塞在了袖子里。
　　而此刻，她垂手站着，那本书就要从袖子里滑下来，她就算再想吊儿郎当，也绝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整理袖子吧。绝对会被看成对皇室不敬的。她只能微微弯着手臂，让书卡在那个弧度里。一边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叫苦不迭。
　　天哪，她当时在想些什么，虽然偶尔，她也会希望自己能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耍个威风什么的。可是那也就是想想而已，绝对没有想真的那么做。
　　陇冬身旁是弱柳，这个姑娘也值得一说。她今日长发及腰，一部分用芙蓉花簪挽起。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下颏微尖，多情柳叶眉，盈盈水杏目，似欲语还休。加之身段纤细，身形娇弱，一手琵琶多情婉转，惹人怜惜。她入坊早陇冬一年，也算是陇冬的密友。她本只比陇冬大一岁，两个人却一点都不一样。
　　弱柳今日亦特别打扮了一番，妆容精致，发髻梳得极好。她略微侧着身子站，如此，柔弱的身段更显楚楚。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少女的心思，终是不愿见人的。她，喜欢牛公子。或许不是喜欢，她只是觉得，他，是不一样的，他，是整个京城，最明亮的少年。她只想偷偷看着他。
　　京城中哪个女子，不曾偷偷倾慕云间四公子的风采。又有哪个姑娘，不想自己在喜欢的少年面前是美的呢，哪怕只是一瞬间，他的一个回眸也好。
　　弱柳有些害羞，遮掩般的轻轻笑了，如一汪春水，柔情万种。
　　前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夜王府世子到。”
　　陇冬微微抬眸，她终于不用再站了，真是太棒了。她仍旧低着头，听着他们下了马车，衣摆划过，窸窸窣窣。她听见，坊主与夜小王爷说着场面话。最后，她跟着身前的人一声不吭地向厅里走。她才不想知道那四个公子长什么样，盯着人家看，多失礼啊。更重要的是，她的书，快要落下去了！
　　直至走入偏厅的雅间，待到几位贵人都落坐了，坊主带领其余人告退离去，她也坐下，似乎身边是一个穿着墨蓝色衣服的少年，身上有股淡淡的少年干净的味道。陇冬可没心情品味这些，也没注意到正有人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她。她不动声色地悄悄将书往里塞了塞，然后调整表情，微笑抬头。
　　待她抬起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呃，其实关于女主的设定，我并没有把她想得很好，她也许有点幼稚，有点不分轻重，有点年少轻狂，她会有缺点，但我只是想写一个年少的故事，年少的我们，不是完美无缺的。
让我们等一等陇冬吧，她会成长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