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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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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暴怒,“查,给朕查!”
四哥也有点懵了,他今日进宫来主要是为了逼问贵妃馥雪失踪一事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没曾想牵扯出这么一堆事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靠向我。
“小锦绣,你给哥哥出个主意,如今怎么办才好?”
我尚未从潘国舅已死的消息中回过神儿来,却也知总得先说点什么平息了皇上的怒火要紧。
“你们——”
贵妃晕了好一会儿又突然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裙,笑得嘲讽而凛然。
“你们想害死本宫,你们看本宫讨皇上喜欢,就合伙起来想害死本宫。这回好了,害本宫不成,你们就害本宫的家人,先是本宫的侄子,再是本宫的哥哥——”
我心道贵妃怕是乍闻兄长去世的消息失心疯了,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走向她,阻止她不能再胡说下去。
谁知我刚靠向她,她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冲着我就刺来了。我是万万没想到她身居后宫这么多年,居然敢御前携带凶器,一时不防,真着了她的道。刀尖顺着胳膊上的皮肉插过去,幸而她不擅长用刀,这一刺就是随便的刺。带着我的血的匕首拔出来,她握着匕首哈哈大笑。
“长公主——”离我最远,却最先反应过来的池韶泽御前失礼,一声惊呼。
“来人——”
贵妃被衙卫按着,乱了发髻,脏了衣裙,却依旧反常的笑着,“放肆就放肆了,臣妾跟了您二十多年从来没放肆过。是,馥雪郡主是臣妾叫人掳走的,可臣妾什么都没做,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臣妾的侄子不过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就被皇上贬出京城身首异处,难道臣妾做姑姑的,吓唬吓唬这个害死我侄子的凶手都不可以吗?”
我捂着胳膊,“贵妃,你的侄子潘清浴曾因一己私欲祸害了洪家妹妹,赤~身~裸~体,被羞辱的体~无~完~肤,并且把洪家一家人撵出京城。洪家妹妹不堪受辱自杀而亡,洪家二老受了刺激亦撒手而寰。洪家姐姐流落清河县做了县上唯一的女屠夫混口饭吃,谁知潘清浴到了清河县认出她,当众羞辱,又再次提起洪家妹妹的事,洪家姐姐为了报杀父杀母弑妹的仇这才将潘清浴杀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和馥雪没有关系,若不是潘清浴色令智昏,又何至于身首异处。你为了替你侄子报仇,便将馥雪掳了,那洪家姐姐何尝不是为了替妹妹报仇替父母报仇才将潘清浴杀了,你只觉得你家侄子可怜,可想过这些年他打着你的招牌做了多少坏事?手上过了多少条人命?”
贵妃眯着眼睛看我,“所以那又怎样?本宫唯一的侄子就该死吗?本宫偏不,若不是馥雪,他也不会被贬去清河,不去清河,他就不会死。”
四哥气的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我怕他冲动,上前拉住他的手。
“锦绣,朕先让太医给你包扎伤口。”
见我的血顺着指缝不断流出来,四哥也慌了。本想着找皇上大闹一场给他家馥雪出出气,没想到把我给弄伤了。“小锦绣,你要不要紧。”
我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四哥,眼下正是解决侏儒人一事的好时机,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我福身退出大殿。
出了殿门,我终于忍不住了,呲牙咧嘴疼的我说不出话来,虽说伤的不重吧,但到底是把肉划开了。方才怕四哥内疚,怕皇兄担心,才故意忍下的。这会疼得我直跳脚,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省的疼。昔毓还在宫外和荣宁鬼混,这会儿我想找个帮我包扎的人都找不到。
我正想的出神,荣宁那小心肝莫得出现在眼前。姑姑姑姑的叫着,叫的我心花怒放的。
荣宁看见我又受伤了,皱个小脸,“姑姑,火急火燎的人不是四叔吗,您怎么又受伤了。”
“先别说废话,跟我回听雨轩,帮我包一下。”
“这么多血,还是去太医院。”荣宁拉着我受伤的胳膊就要走,我疼得皱眉,“荣宁郡主啊,你可长点心吧。”
荣宁内疚的松开手,“姑姑,对不住,荣宁一时着急。”
“昔毓呢?”
“去寻马车了,说先把拨浪鼓搬回听雨轩,荣宁挂记着姑姑,就先来这儿等您了。”
这小嘴这么甜,说的我很是受用,到底是自家侄女,比起昔毓那个小没良心的强多了。
荣宁又问,“姑姑,您不说今日去四叔府上宣读皇上的圣旨。眼下,圣旨也没送到,姑姑您又受了伤,馥雪姐姐那边怎么好。”
我道:“先别想着圣旨了,皇上近日有的烦。”
荣宁噢一声。
四哥到底不放心我,从皇上那边出来直奔听雨轩。还没进院子就听他大嗓门喊我,“小锦绣,你怎么样了。”
我惦记着走后皇上都说什么了,赶紧招呼四哥过来。
“怎么样,我走后皇兄他又说什么了?怎么处置的贵妃?”
四哥道,“哎呀,锦绣,你就别打听了,四哥都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把你卷进来,从今以后你只管当好你的长公主,别的事莫再管。”
四哥这人,你别看他嗓门大,嘴风还是严的,向来他不想说的谁也逼不了他。我只好点头,“行,妹妹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架不住身边有人撺掇。
“姑姑姑姑,怎么回事,你说的,馥雪姐姐是让贵妃娘娘掳走的可是真的?”
“你可千万别回家同你母亲胡说,就你母亲那胆儿听了再吓晕过去。”
荣宁咋呼,“那这事我母亲能不知道吗,同气连枝,潘家出了这么大事,潘家的人自是要知会她的。”荣宁越说越着急,撇了我,“姑姑,荣宁先回家探探风,有什么内幕明日进宫告诉您。您千万记着养好身子,荣宁明日再来陪您说话。”
荣宁说大理寺乱了。
段亦忙的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荣宁好心好意贤惠一回去了趟大理寺给段亦送吃食,结果连人带吃的都给撵了出来。
我一边享受着荣宁给段亦做的美食一边听荣宁巴巴她又从她母亲那听到了什么。
国舅爷自戕一事民间传的沸沸扬扬。潘家一时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皇上命大理寺彻查潘槐一事,贵妃涉案其中,说待国舅爷的案子有了眉目再一并处置。
皇上这次许是给大理寺施了不小的压,案子没几天有了进展。先是在潘府找到国舅爷亲笔的自罪书,再是审问了潘府的家奴国舅爷收受贿赂一事东窗事发,手上连带着过了几条人命,桩桩件件,人证物证皆有。
皇上命人抄了潘府,遣散一干下人,涉案官员一一查办,一时朝堂上血雨腥风。贵妃虽与此事无直接关系,但身为宫妃,未能约束亲眷,皇上遣散了她宫中所有宫人,命她闭门自省,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我正感慨皇上到底是念了她进宫二十余年的情分没降了她的位份,保全了她的颜面。昔毓突然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告诉我,说贵妃娘娘想见我。我暗笑果然是宫里呆了二十多年的,这般情景下还能找到人给我传话。
昔毓看我脸色,小声问,“长公主,咱们去吗?”
我笑道,“为何不去?”
昔毓许是因为贵妃伤了我有了阴影,一双手环在腰间,似要随时拔出剑来,我嫌她夸张,把她撵了出去。
贵妃今日穿了一身嫩粉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娇嫩俏艳。想到我在她手上是吃过亏的,还不止一次,我还是有点敬佩她的。我把受伤的那只手放在金丝软枕上靠着静静等她开口。
“长公主不好奇本宫为何想见你吗?”
我笑笑,“不好奇。”
“可本宫很好奇,以往本宫邀你,你总是找各种借口,这一次却来了。”
我道,“长乐宫走水那次,贵妃娘娘邀我叙话,我们的话并没有说完。”
贵妃笑笑,依旧是颜色可人,眼底却了无笑意。她慢慢走到窗前,站定,默了半晌道,“长公主是否相信本宫不知道哥哥的所作所为?”
我道:“贵妃娘娘的这个问题叫锦绣很难回答。”
“本宫进宫二十年,便做了二十年的木偶,他们要争荣华富贵前程锦绣,本宫怎么会不知道呢。本宫只是气不过,为什么皇后娘娘的母家想着法的帮她固宠,为什么本宫的母家就只会像一只水蛭紧紧趴在本宫的身上吸血,他们从来都没有想着怎么在前朝建功立业,走到今天,本宫靠的是自己,他们,只会吸血。”
“皇上宠爱本宫,本宫能靠的也只有皇上。西燕年年骚扰边境,皇上忧国忧民,从未舒展过眉头。死点人算什么,莫说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便是三万、五万、十万,只要能守住大晏国脉,替皇上分忧,又算什么!”
她呵呵的笑着,目光投向远方,和方才的笑不一样,这一回她的眼底有光。
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声音太小,我听不大清楚,我呆呆的看了她好久,直到她说:“长公主请回吧,本宫累了。”
我慢慢走出寝殿,想回头再看看她,窗前已没了她的身影。
昔毓迎上来,把我左右瞧着,“长公主没事吧。”
我抓着昔毓的手,“我要出宫。”
我打扮成七哥的模样,突然出现在大理寺。池韶泽从一堆案卷中抬起头来,拧着眉头,“王爷。”
我快步走向他,“听闻贵妃娘娘曾召池大人入宫,大人可还记得娘娘说过什么?”
池韶泽想了想说,“贵妃娘娘问微臣,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侏儒人受尽折磨而死是否会真的保佑大晏根基万年。”
我心里咯噔一声。
还在愣神,突然听到身后荣宁拼了命的喊我。
荣宁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看她神色慌张,仿若吓着了,急问,“你怎么了?从来不见你这么慌张过。”
“贵妃娘娘薨了,皇后娘娘懿旨所有贵眷即刻入宫侍灵,我方才进了宫一趟没看见您,猜您是来这儿了。”
我的手臂忽然就疼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哪用错了力抻到了。皱了皱眉头,慢慢的回身。
上了马车荣宁仍在害怕,“怎么办姑姑,宫妃是不可以自戕的,宫妃自戕,是要诛九族的。”
贵妃突然离世,礼部上下一片慌乱。更让人慌乱的是,有关贵妃的丧仪该怎么筹备礼部的人不敢擅自做主。皇后娘娘只是下了懿旨命贵眷入宫,但具体的并未明旨。贵妃的兄长犯事,贵妃虽还是贵妃,但皇上命她不许出宫门半步,这显然是打入冷宫的意思。那到底是按原有的贵妃典礼置办还是废妃的规矩置办可难坏了礼部一干人等。
荣宁随着我回了听雨轩,路上小心翼翼反复的问我,“姑姑,您说的是真的吗?真不会诛九族吗?”
我换好衣裳,昔毓进来说图公公在殿外候着。我吩咐荣宁,“先去法玄殿候着,你母亲实在伤心,在一旁多劝着点。”
皇上想着我受伤给我安排了软轿,我进正清宫的时候正听皇上气的大吼,“朕未废妃,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敷衍了事,废物,滚下去。”
礼部尚书连滚带爬出了正清宫,许是吓坏了,连我都没看见。我迈过门槛,将身后的殿门关上。皇上坐在龙椅上扶着额头,只看身影便觉伤心。
“皇兄。”我唤一声。
皇上半晌未动,我默默立在一侧,等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双目看着我,了无神采,“听说,你今日见过贵妃。”
我点点头。
“她,可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
“未有只言?锦绣,你好好想想,可有什么话让你转告朕?”
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皇上眼中含着不相信。
我上前一步道,“贵妃娘娘已逝,皇兄还是保重龙体。娘娘必不想看到皇上为她难过。”
皇上低垂下头,呢喃了句,“悠儿。”
那是贵妃娘娘的乳名。我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这名字听着着实陌生,入宫成了宫妃,唤的只有封号品级,娘娘娘娘的叫着,怕是连贵妃自己都要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只有私下里和皇上相处的时候,偶尔才能听到一句吧。
我恍然想到离开贵妃寝殿之时,贵妃站在窗前,自言自语,“你们想吸干本宫的血,本宫便叫你们血债血偿。”
语气苍凉目光悲怆。
眸中无光,眼角都是嘲讽之色。
那一幕,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中。
人有千面,贵妃种种过往,我现在想来,竟觉得她很陌生。皇兄如此挂记她,追问我她临终前是否说了什么话,我更觉得二十年来,我似乎从未真正认识她。看着皇兄在我面前难过,听到我说她没有留下一句话给他时,他眸中的伤心和痛苦,或者,我也从未真正认识我的兄长。
但我知道,我若真将这句话说出来,告诉他这是贵妃娘娘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我想,我面前的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他真的会做到,让所有人都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