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步步是尘埃》落入你的城

6、此生只一次

　　林果居然不嫌弃陈意的蠢笨，带着她的次数不但不见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晚上十二点多，陪着林果才从一个饭局里解脱出来，陈意已累到虚脱，林果却依旧精神百倍。
　　回去的路上，陈意帮她开着车。她则专心负责拨电话，可那头始终没人接，她的一举一动陈意都看在眼里，为了避嫌只好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陈意是过来人，刘震东刚跑掉时，她也是这样无助，一睁眼便抱着电话打那个号码，像是中毒一般，越是打不通越要接着打，一百个、两百个、一千个、两千个，一遍遍地听着话务员的那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no answer for the moment，然后是电话自动挂掉的嘟嘟声，她在那间小屋子里，像个活死人一般把背叛与背弃这双重愤怒活活吞了下去。她当时该有多恨他呀，他撕碎了她的生活，她的自尊，还有她渐渐坠落深渊的心。
　　她知道林果一定是在谈一场很辛苦的恋爱，那个男人可能不太让她省心吧，她心中一定很痛苦，可表面却平静异常。好大会功夫她终于扔开手机，不停地按着太阳穴，努力深呼吸。
　　如今陈意也想明白一些事，情伤也分内伤和外伤，能大吵大闹的那是外伤，真的已经无话可说的才是真的受伤！
　　正是因为自己漫不经心，凡事都不过问所以才会得到林果的钦点？也许她身边需要一个人随时听自己差遣，但这个人又不能知道的太多，而且一定守口如瓶，她陈意恰好符合所有的条件。
　　“你去把车子停好，再到超市买点吃的。噢，我手机没电了，把你的借我用一下！”到公寓楼下林果吩咐陈意。
　　看来林果还是不甘心，深更半夜让她一个人去买吃的？明显是打发她回避！
　　从24小时便利店出来，拖着比手上的零食还要沉重的双腿，努力睁着比腿还重的眼皮子，困倦不堪，心里还是要强，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嘲笑自己：搞什么，陈意你都混成这样啦？沦落成跟班秘书，这要是让过去的同学们看见对她们可算是一个安慰了，活脱脱的反面教材！
　　陈意很痛恨现在的自己，迷失到连独立的人格都在受到侵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以示对目前境况的抗议。
　　远处有汽车开近的声音，就顺势盯着那车灯看，从远处一直到跟前。
　　陈意眼见着马凯从车上下来，坐着，看他！
　　那家伙停好车，眼睛都不带斜视的，径直往前走，陈意有些气不过，这么个大活人还能视而不见？也顾不得夜深人静：“马凯，马凯……”
　　那家伙终于停住脚步，四下看看，才知道陈意在喊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意狡黠地笑着：“我哪当真一点脑子也没有，那天晚上身份证，你忘啦？”
　　马凯稍稍笑笑：“又忘带什么了？”这才对吗，人生在世，做人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陈意招呼他：“没有，过来坐一会嘛！”
　　对方像看怪物一样看她，陈意也感觉自己有点癫狂，反正在他面前一点形象也没有的，索性让他轻看到底：“一看你就属于喝多了的，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聊两句，我请你喝酸奶，醒醒酒！”
　　说着陈意打开两瓶酸奶，在地上排好，然后等着马凯。
　　“你很有钱吗？我才见过你几次，你就这样大方，送药、请吃饭、请喝酸奶，噢，还有就是干脆送钱。”马凯说道。
　　“我只是想谢谢你，虽然之前有些误解，但我算明白了，你这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其实心不坏。”
　　“你也不确认一下，万一谢早了，或者我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不能够！”陈意呵呵地笑起来：“就冲这句话，你就不能做这种事！”紧紧衣领：“说实在的，我大概已经有半年没有主动和别人说过话了，你坐下来聊会天吧！”
　　马凯犹豫了又犹豫，不过是让他坐下，感觉是逼着他做什么丧权辱国的事一样，在陈意的耐心用尽之前，他终于坐到她身边。
　　“你这么晚是陪老板去喝酒的？话说，你老板对你好吗？对噢，你老板和我老板是同一个人。我是陪林果去应酬，不过我不能喝，整个晚上就负责像傻子一样坐在那边。”
　　“我知道的，到哪里工作不是这样呢，上个工作书记的司机常常来和我要解酒药，哪次不是喝的死去活来，哎！”
　　“马凯，我看你还很年轻呀，做什么不能，为什么给人开车？这样没黑没白地干吃得消吗？”
　　陈意接着自问自答：“是人都会有理想吧！你别看我糊里糊涂的，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能达成所愿！其实生活还是公平的吧，它给每个人设定了达到成功所要经历的所有过程，你少经历一点都不能算作成功，同样的东西今天来看和十年后的今天来看就是不一样的，因为你没有经历，没有阅历，别人就是不认同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都没什么话呀，全是我在说！其实你别以为我是个聒噪的人，真的不是，一个人的时候我可以一个星期一句话都不说，我真是非走不可，要是再不走出来，后果真不敢想象……”
　　陈意一直在说话，马凯只是听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她自觉无趣，问：“现在几点了？”
　　“差10分钟两点！”
　　“林果在打电话，大概不方便让人听到吧，我好困……”话音未落，已经迷糊过去。
　　正是香甜的时候，感觉一脚踩了空，猛然醒过来，不相信自己刚才睡着了，马凯还在：“现在几点？”
　　“两点一刻！”马凯起身：“我要回去了！”
　　陈意立刻跟着起来：“哎呀，快，快，扶我一下。”陈意跳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臂：“腿麻，让我扶一下。”
　　见马凯果真让她拉着，不觉心中欢喜：“我觉得你这人仗义，就凭你刚刚没走就足以说明，我之前一直觉得你特别讨厌我，因为你知道那件事，总感觉被你看轻了，我也想过是不是需要主动说明情况以显示自己的坦荡，但是，你让我怎么说呢？如果你同意，咱俩做个朋友，前话一概不提，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怎么样？”
　　“怎么有力气了，又跟我说这个？”
　　马凯拂开她的手，没有等她一起走的意思，加大步幅，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大早，陈意正等电梯，小雪从身后冲过来：“意姐，我们等下一班吧！”
　　陈意看看左右：“干嘛，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已经到5楼啦！”
　　“我有急事跟你说。”
　　陈意只好从自己的位置上退出来。
　　“我昨天得到消息，今天全体领导开会，统一在小食堂吃早饭。为了见他一面，我一夜都没睡着，五点钟就到公司来了，我比食堂开门的大妈来的都早，可是我只见着一个侧面，你说我甘心吗？意姐，他们马上就来了，我们等等，好吧？”
　　“我还有好多事呢。”
　　“意姐，陪我等一会嘛，求你了！”小雪连撒娇的招都用上了。
　　“那你一个人等不是更好，这种事情用不着跟我分享！”
　　“我哪里敢呀，一见他我就紧张。”
　　见小雪这幅神情，陈意故意逗她：“可是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怎么办？”
　　小雪急了，拔高音量：“不行的，意姐，你一定要陪我。”
　　见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看她，这才重新放低声音问陈意：“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也不是，你有表达自己喜好的权力。”
　　“意姐，我都大半年没正面见过他了，你是不知道，他身上有一股让人着魔的味道，见一次就会上瘾的！”
　　“你说的是大麻吧？”
　　“我差点忘了，你和凌总住一层呢，上下班是不是总能碰上，你难道没这种感觉？”
　　“这你可难倒我了，我住的那层个个都像领导，而且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一个长得像罂粟的！”
　　“意姐，还拿我开玩笑！”
　　陈意也笑：“真的，我真不认识他，就是在走廊上撞破头也不认识的，我觉得那些人都长的一样，完全分不清，大脑袋，圆肚皮，克隆出来的似的！说起这事，我昨天还闹了个认错人的笑话呢！”陈意正说在兴头上，并没有注意到小雪突然间的安静，继续说道：“看到李副总，我脑子一时短路，你知道我喊的他什么，我喊他陈经理，姓喊错也就算了，还足足连降他三级，气的他脸都绿了。”
　　说完才发现小雪的不对劲：“干嘛不说话？”
　　小雪的脸涨的通红，抓着陈意的手暗暗使着劲，陈意回头看看，立刻闭嘴，一群“大脑袋、圆肚皮”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看样子是听到了她刚才所言。
　　林果和凌风也在等电梯的行列里，刚刚怎么就说多了呢？
　　她拉着小雪悄悄退到最边上，侧身站着，发现马凯也混在人群中，这一对比之下他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她想出于单方面朋友的义务提醒他站错了地方，可无论怎么努力，马凯始终无动于终，哪怕是在凌风到来的时候，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她的心由狐疑渐渐转变为紧张，然后一点点在收紧。
　　凌风突然走到马凯身边：“哥，刚刚碰见肖主任，他让我问你一句，老孙那里你去还是我去，他好安排。”
　　“马凯”这才微微侧一下头：“你代表一下吧！”
　　“哎呀，你知道我的，我也怕去！”
　　“那就让汪明博跟你一起去！”说着抬头找汪明博。
　　“好的，我陪凌副总去！”汪明博立马回道。
　　陈意静静看着这一切，这普普通通的对话，每个字都砸在她的五脏六腑上，她有点站不稳，什么意思啊？凌风的哥哥不是凌云吗？这不是马凯吗？
　　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
　　电梯来了，所有人不往前走，反而往后退一步，让出马凯一个人在最前面，他回头四下一看，看见陈意，脚步停下来，故意指着陈意问旁边的人：“这位是……”
　　林果赶忙走上前回道：“凌总，是我的疏忽，忘了介绍，她叫陈意，新人，在我们宣传部！我早应该带她去见见您的，一直都给混忘了！”
　　“你好，我是凌云！”凌云听完林果的介绍，向陈意伸出手。
　　陈意早已吓的呆掉，此刻更是觉得晴天里响了一个焦雷，木然地看着他。
　　“糟了，我钥匙忘在食堂了。”说完不顾凌云的手，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呼唤上帝！

　　回到办公室时，林果正在教育小雪：“一大早的，不觉得吵人吗？”
　　“林部，还没到上班时间，我有言论自由！
　　“我说过多少次了，有外人在场时尤其是在公众场合，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你代表的是宣传部，永远记不住。”
　　“林部，我那是真情流露！你要是让我注意形象，下次18楼的会也均着点给我开去。”小雪说话的语气轻加上情绪欢乐，听到耳朵里倒也柔和，所以林果一般不和她计较。
　　“看你们这点出息，真让人笑话！”
　　陈意知道林果的没出息里还带着她，可她一句话也讲不出，天南地北都分不清。
　　林果见她回来：“陈意，不是我说你，就是把金库钥匙丢了也不能那样失礼吧？你让凌总多尴尬。”
　　陈意不答腔，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整个都是黑的。

　　总算挨到下班，小雪飞到陈意身边：“女侠，你也太酷了吧！”
　　“酷什么，我钥匙忘带了！”
　　“你浪费！”小雪往陈意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我都想替你去握手，真是的。”
　　陈意不回话，只顾往前面走。
　　身边八卦的同事越围越多，小雪趁兴进行着她的宣讲，凌云穿的什么衣服，什么发型，手表是什么样，最重要的是有多么多么帅……
　　“凌总也是，干嘛单身，让我好痛苦，好挣扎，你说我是嫁人呢还继续等他？”
　　有人打断小雪：“他那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吧，要不是兄弟呢，估计和凌风一个德行。”
　　听到有人提凌风，年长些的插话道：“你是没见过凌云才这么说，有机会见过你就自然会明白的。至于凌副总吗，西洋墨水喝多了，跟大凌总比就是有差距，况且年纪轻，不稳重，女朋友换了一波又一波，走马灯似的。”说完朝宣传部方向努努嘴 ，大家一阵低头窃笑，陈意知道她已经控制不了话题的走向。
　　小雪急着表明立场：“就是，就是，再没有比大凌总长情的。”
　　张瑶道：“长情有屁用，等十八辈子，他的情也长不到你身上。你就做做梦好了……”
　　小雪气鼓鼓地说：“眼光也忒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走进他眼里，我倒要擦亮眼好好看看。”
　　陈意不无残忍地提醒她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结婚的，你看看娱乐圈的那些人就知道了，骗了粉丝多少年，结果一公布娃都又进圈了，这些有钱人最讲究什么家产啦继承啦，单身的可能性为零，别做梦了，赶紧吃饭吧。”
　　“别的我不敢保证，大凌总，肯定没结婚，他就是一个工作狂！”于是大家又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举证。
　　陈意实在没有心思讨论这个，一想到自己那通电话引发的一连串的事就恨不得撞墙，哪有这么蠢的人，生怕老板不知道似的，这么大的秘密送上门去！
　　小雪继续讨论：“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灰姑娘的故事，不知道我有没有可能？”
　　“我看呀，你们如果真是有心，不一定就比不上外面的女人，你说男女的情呀爱的，也就是个一见钟情或是日久生情，再不济就是将就着过，凌云不是个将就的主，他那么老成，一见钟情的可能性也不大，就剩下一个日久生情，说来说去还不是我们最占便宜，一个公司，知根知底的，总比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放心吧。”
　　“可是，我们条件太悬殊了吧？”
　　“他那么有钱，不在乎女人有没有钱，漂亮的吧，大多也不是真的，哪有咱们纯天然的有吸引力！”
　　“对呀，也是这道理噢！”
　　“差不多得了啊，大白天的还做上梦了，有本事别在这里耍嘴皮子，不说别的，就是往他面前凑凑去，估计你们也不敢，一个冷眼飞过来，让你三天吃不下饭。”
　　“可能咱们凌总真不好女色这一口，你看看他身边跟着的，清一色的男人。”
　　“张姐，你这样说那我还满高兴的，要不说我如此迷恋他呢！”
　　“我是说，凌云会不会不喜欢女人，还是有什么隐疾？”
　　陈意听她们越说越不靠谱，打断道：“赶紧吃饭吧，食堂等着下班呢！”
　　陈意很想和谁打听点凌云的事，心理也有点准备，可转念想，知道又能怎样，无非让自己更难堪，爱怎样怎样吧！

　　回到房间她完全没有睡意，很明显她已经把坏的事情搞的愈加的坏。
　　为了缓解忧虑，她开始毫无目的的整理房间，随身带着一本相册，一张张老照片翻过去，可是好奇怪，照片里的人脸似乎全被换成了凌云的，有嘲笑、有讽刺、有质问，陈意烦躁地合上相册。很感念曾经那个脑袋清清楚楚的自己，她突然疑惑起来，也没听说智商会消失的原理嘛，难道自己从此就只能做个笨蛋了吗？
　　这个推想把自己都吓坏了，她在房间走来走去，烦躁不安。
　　可是这几次在凌云面前的所言所行这是聪明人干的事嘛？姑娘呀，那天你拿到人家身份证只顾着得意忘形，为什么不核对一下照片呢？从始至终都是你自作多情地觉得他叫马凯，是凌风的司机不是吗？这些人哪个不是狡兔三窟，怎么可能轻易将身份证交给你，蠢成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合适吗？
　　说实话，如果知道他是凌云，借她十二分的胆也不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感觉像是没脸没皮硬贴上去的，她的搞不清状况看起来很像是一次次拙劣的刻意接近。
　　凌云不可能是简单的小男生，觉得她单纯、可爱、没有心机，他们的防备心理比城墙还坚固！女人在这些男人的眼里地位低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贪慕虚荣、拜金媚俗，装可怜、扮无辜，演落魄，专门找有钱人下手，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自己偏偏每一招都“用上了”，他故意看破不破就是证明！他一定把她当作一心勾搭有钱人的女人了吧！怪不得他一直那幅表情，那种眼神！想到这里陈意的心里就阵阵发凉，她什么还没干呢，全在人家面前演一出跳梁小丑的好戏，好没脸没皮！
　　从小到大一直那样规规矩矩、稳稳当当，怎么会接连犯下几个这样的低级错误！还是在同一个人身上？陈意坐在床上悔的是捶胸顿足，再这样糊里糊涂的下去，可要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