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步步是尘埃》落入你的城

34、节外生枝

　　回公司后，同事们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着她，是呀，平白无故就到北京“逛”了这么久，工作不用做，还能和老总接近，在她们眼里陈意如果不是有靠山，那她的运气好到另人发指！
　　为了平众怒，她只有拼命工作。
　　正埋头审稿子，听见门外大厅里有个甜美的声音问：“请问陈意在吗？”陈意不禁抬头，居然是尤暖，她找自己干什么？
　　思考间尤暖已经走到门边，陈意笑着喊：“请进！”
　　“陈经理，你好，不打扰你上班吧？我叫尤暖，我们见过面的，在北京，你还记得我吗？”
　　陈意站起来倒水：“当然，请坐！”
　　“你在审核稿子呀？”尤暖看了一眼陈意摊了一桌的稿件。
　　“是的，目前这是我的主要工作！”
　　见尤暖只笑不说话，陈意问：“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尤暖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在陈意看来，这份娇羞并不是源自某件事，而是某个人。
　　“不用客气，有事就直说好了。”
　　“我能请你帮我开个小小的后门吗？是这样，我写了一首诗，能不能麻烦你放在这一期的杂志里面？”她小声地问。
　　“噢，是个什么样的诗？”
　　“我带来了，你是它的第一个读者，见笑了！”
　　陈意接过来看了一眼标题：生来便是等你！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思维也开始迟钝，尤暖看她不说话，小心地问：“我并不是专业学中文的，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没有，非常好！”
　　“那可以登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登在我们公司的杂志上呢？你有非常多的其它的渠道，其实也可以直接发邮件给他，或者比如……”陈意发现自己有点说不下去，她看着尤暖，尤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一湾清澈的湖水，令看她的人都不觉肃敬。近距离看她似乎更好一些，谁说富家的千金都是庸俗的，也有这样运气好的，既大气又多金。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而且我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这本杂志，看他办公室的桌子上，还有车里到处都放一本，我想他看的一定特别仔细。你都不知道他几乎没什么喜好的，平时严肃的不得了，也很少开口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开心。我一直幻想在一个午后的休息时间，他喝着咖啡突然就翻到这首诗，一定特别感动吧！”
　　陈意假装一边翻东西一边回道：“可是可能不太合规矩，你知道公司有几个老总比较严谨，他们不太喜欢这种吴侬软语的东西，你知道我们做杂志的也是不容易，自己做不得主的，不知要顾及多少人的喜好，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我怕……”
　　“我知道，我懂，我不要头版头条，不要很大的篇幅，我只要一个角落就可以，一个也许只有他会注意到的角落，可以吗？”
　　陈意根本就不懂得拒绝，她喝了口水：“这个我做不了主，还要找凌副总审批。”
　　“你是主编，你不主动说，他们不会在意的，我真的特别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生来在那样的家庭，和他是同类人，注定很难取悦他，你就帮帮我吧——拜托，拜托！”
　　陈意记得自己是摇头的，看到尤暖开心地笑起来，伸手握住自己的手：“谢谢你，陈意姐！”
　　难道她刚刚是点头，罢，索性就成人之美吧：“回去把电子档发给我！”
　　“好的。”尤暖走到门口又回身过来，陈意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哪知道她伸手端起刚刚陈意给她倒的那杯水，喝完才笑着出去。
　　比起自己在感情上的忸怩作态，尤暖是那么好，凌云根本就无法拒绝。陈意看着她留下的淡蓝色的信签纸和纸上那首婉约的小首，她陈意永远都没有这个勇气做出这样的事，单凭这一点她就不如她！
　　加了一个晚上的班，把样刊重新赶出来，本来是自己全部的心血，现在多少有点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哀伤。

　　想来想去，临时将月底《周末影院》的电影调整成了爱情片，还是觉得不尽妥，翻箱倒柜找以前写的东西，她是记得以前的那股酸劲的，要往好些年前找，稚嫩一些才不会抢主角的风头，翻来翻去总算找到一首应景的勉强当作编者按：
　　遇见是一段怅惘的传说，也许它正在发生，你却怀着另一种期待！
　　错过是一场无奈的旅程，相遇在纷攘的人群里，一个南来，一个北往，索性此生无缘吧，怎就恋恋不忘！
　　等待，如若不是当做信仰，谁能经得起？十年或是更长？
　　如若苍天怜我痴心：让两个人，在时间的长河的某一段悄然邂逅，默无声息，静静凝视，一个风尘仆仆，一个饱受沧桑，相视无言，泪眼千行。
　　她为他苍老了容颜，他为她淡漠了时光。
　　爱，是一场对前路的坚守；爱，便是两个痴傻人都始终如一的守望；爱，哪怕我迟到千年万年，错过了前世今生，当我终于匆匆赶来，你依然站在时光的角落里静默，淡然——敬请期待本期周末影院！
　　电影是一部外国的低成本影响力也不大的，陈意前前后后看过三遍，女主人公因为一面之缘，等了男人一辈子，她用一生遵循着内心的信仰，尽管有些哀伤，陈意却喜欢导演的用意。况且有这电影，尤暖的《生来便是等你》才不那么唐突。

　　陈意单手打字，另一只手拿着面包，抽空咬一口当作解决了一顿饭。手机在一堆文件里暗哑地响着，只好用胳膊肘在那一堆里寻找：“喂，你好！”
　　“是我！”
　　时间瞬间凝固，她立刻反应出电话那头是谁。
　　“陈意，你在听吗？是我！”
　　这个电话有什么必要再打过来，她一个字也没说，下意识地挂断，之后它又顽强地响起来，一个接着一个，陈意只好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抽屉里。
　　辗转这么久，刘震东怎么才来打这通电话，太晚了！
　　她的心说不出的难受起来。

　　全公司职工大会。下午四点才开始，陈意早早找到角落的一个位置打着瞌睡，心里盘算着会后要加多久的班才能把各种报道发完。
　　赵副总正在台上讲话，从二季度几个区商场的业绩、房地产的形势，讲到郊区物流业的竞争，投影突然一黑，彩色的条块对比图渐渐消失在人们眼前，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屏幕里！
　　一开始大家都没回过味来，以为链接了哪个领域专家的讲话，直到那人开口说话：“陈意，我来了，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需要用这种方式见你！”听到这里陈意方如梦初醒，认识陈意的都在寻她，不认识的也跟着众人的眼光看向她。
　　“我一直打你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你知道吗？我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满世界找你，我知道你不听解释，我也没脸解释，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段感情，还记得这首曲子吗？你答应过的，我一直记着。”《hey，judy》的小提琴版铺散在整个会议室里。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餐厅里正播着的音乐，陈意乍一听惊为天人，当场落泪。后来因为刘震东的种种优秀表现，陈意将这首歌作为她对他的免死金牌，她亲口答应，如果以后他们之间遇到大的矛盾，以此音乐刘震东可获得一次无理由的赦免，现在想来也只是可笑而已。
　　“你说过，我就像是一匹野马，失去指引就会犯下错误，我当时太年轻，我不懂得珍惜，现在我的梦做醒了，你还愿意继续驯服我吗？”
　　赵副总示意秘书切断电源，下面几百号员工齐声高喊：“等一下，等一下。”民意不可违，众怒不能犯，秘书看看身后又看看台上左右为难。
　　刘震东的声音继续着：“你上次回来，我正好出去找你，可是两个人的感情真的是可以一刀两断的吗？反正我不信，你给我写的信我每天都看一遍，还记得吗？你还愿意再见到我吗？”刘震东早已是声泪俱下。
　　陈意早已觉得自己出离难受，画面里的刘震东怀里抱着的是她的信，明明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万重水山，突然又记起那段被自己割断的记忆，不得不承认，她爱过他，她对自己这个初恋付出的是全心全意毫无杂质的情感，她每天都给他写信，见与不见都会写，放长假回去前她就模拟已经在家的日子，提前写好放在某些地方，放几天假就写几封信，然后在当天告诉他藏信的地点让他去拿，她用她觉得最深情的方式演绎着自己的爱。所以她才会那样接受不了背叛，她只知道自己好痛好伤，可是她忘了自己为什么如此伤痛。
　　这就很奇怪，信确实是陈意写的，但是现在她完全不能理解当时的自己，这真是可笑的事，她已经全忘了。
　　什么都有有效期，感情也有，就连自己也会喜新厌旧，何况是凌云呢？这场闹剧很快就将被当成一个笑话传到他耳朵里去，然后他一定也淡淡地回想：这个女人我也曾爱过她一晚，仅此而已！
　　她走出会场，只想来一个痛快的了断，拨通刘震东的电话：“我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等你，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刘震东似乎也是越发地瘦，毕恭毕敬地迎着陈意坐下，陈意直直地看着他，想要传达一切早已成往事的讯息，他看不懂，犹豫一会，把手握在陈意的一只手上，陈意快速地抽离出来，咳嗽一声。
　　“你总该给我一个机会，我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你也容许我解释吧。辞了工作，换了号码，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骗我说你被调回省里了，我就去省里找你，跑遍了所有部门就是打听不到你。”
　　陈意很想回一句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这话？不过她什么也不想说。
　　刘震东继续讲：“我想就是耗尽这条命也要找到你。”
　　陈意完全不想再纠缠这个，岔开话题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王小青？还是汪小青？你看我都忘光了，现在想想，你们俩挺般配的，你就不该一错再错，丢了我这粒芝麻，好歹把那西瓜抱稳啰！”陈意调笑道。
　　“她怎么能和你比。”
　　这话引的陈意一阵大笑，她不是笑刘震东，是笑她自己。
　　“给我一个机会！”
　　“太晚了！”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给你时间，多长我都等你，只要你让我陪在你身边，还有它！”刘震东拿出一枚戒指举在陈意的眼前：“我想用掉那次机会，如果你愿意，我们立刻就结婚；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等你；你不喜欢顾镇，我可以跟着你到这里，我来照顾你。”
　　“回去吧，这么大的人，何必如此不堪！”
　　“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让我用这辈子包括下辈子来偿还你……”
　　陈意在刘震东面前晃了晃手臂：“你没有发现吗，我的手串没有了！”
　　“是谁？”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我去杀了他！”
　　“你别发神经！”
　　“我要跟他拼命！是谁？是谁，说，是谁？”
　　此刻刘震东显得很是说不通，陈意不想和他过多纠缠，正不知如何是好，见凌风从吧台后面绕出来，他迈着大步走到陈意身边，很自然地坐下：“是我！”
　　陈意低头收敛表情。
　　凌风继续说：“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听你们讲话，这里是南京，是我的地盘，你准备拿什么跟我拼命？”
　　陈意怕以刘震东的性格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赶紧按住凌风的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自己则开口道：“原本想给你个台阶下，你还不领情。好吧，让我来说实话好了，我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凭什么下嫁给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高中毕业证都是花钱买的，如果不是你有一个好父亲，你想想自己能做什么？不过是个混混而已，我们能有共同语言吗？你有什么魅力能让我天长日久地爱你！”
　　听陈意这样说，刘震东安静下来，他不再盯着陈意，而是将目光移到凌风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凌风，感觉在研究他的身份，可惜凌风满身的名牌让他连一点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陈意知道刘震东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看不起他，果然他问：“你看不起我？”
　　陈意决绝地说：“对，我看不起你，你回头看看周围，这里每个人都比你优秀，我凭什么还要回头给你机会。”
　　“如果是因为你说的这点，你放心，别人能做到的，我刘震东一样可以，你等着看好了！”
　　陈意的话还没说完，刘震东就愤然地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把账结了。
　　陈意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的背影，她知道自己刚刚有多么残忍。
　　每天都被各种欲望、斗争、虚伪包围着，让她疲惫不堪。她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除了工作，之后就是吃饭，喝酒，唱歌，然后是所谓的文明人间的玩笑，算计，一不小心就被人从身后捅一刀，这些事堆积在一起一旦回忆起来甚至都能让她作呕。这难道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她在这里算是什么玩意？你都混的是什么？浪费谁的时间？狠狠抓住头发，不堪回忆之重。
　　凌风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陈意身边，陈意累到不行，她倚到凌风的肩上：“我听她们说你出去了，你去了哪里？”
　　“去了香港，去找一个人。”
　　“找到了吗？”
　　“还没有。”
　　“找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见见，要一个答案。”
　　“也许这会林果正在哪个角落看着我失魂落魄呢，所以我偏要靠着你，你不介意吧？”陈意没精打采地问他，不等凌风回答：“有意见，也不行。哎，我现在真没脸见人了，我恨不得钻到地洞里面去。”
　　凌风一把抹在她脸上：“那就不要见人，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地方，带你去放松一下吧！”
　　“你能带我去哪，无非吃饭喝酒的地方。”
　　“这次绝不让你失望。”

　　那是一个大型的地下电影院，只要付钱就可以从老板那里接过遥控器，上千个位子，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意很想忘记之前的不愉快，一下子变得很开朗，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事的小女孩，她大叫着问凌风：“是我想看什么都没问题吗？”
　　“是的。”
　　“我们看什么？”
　　“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可是我好久没进电影院，我也从来没在这么大个影院里点自己想看的电影，我脑子一片空白，凌风，这里好神奇，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的？”
　　“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可是这里都没有人的吗？”
　　“你不觉得没人才是这里吸引人的地方吗！”
　　“嗯，正合我意！”
　　“你来选，看哪部？”
　　“我不知道，随便哪一部都可以的。”陈意仿佛一下子进入到天堂般兴奋，她从没觉得这样轻快过，她向个调皮的孩子蹦蹦跳跳停不下来。
　　“美国的好不好？”
　　“好！”
　　“让我好好挑一挑。”

　　陈意从前走到后，新奇让她根本坐不住。
　　凌风调好设备后，喊她：“快过来坐下，马上开始！”
　　“要坐一起吗？”
　　“当然！”
　　“可是我想分开坐，这样不是更有感觉，我还可以看着你的脑袋。”
　　“nonono, Come on, sit beside me！”
　　陈意眉开眼笑地走到凌风旁边，乖乖坐下：“是什么电影？”
　　“一部十多年前的片子，但是非常完美，想请你一起鉴赏，最好陈大作家看完能交一篇读后感！”
　　电影真的非常精彩，开始10分钟后陈意就被完全吸引，白天的烦心事统统抛在脑后，在偌大的空旷的只有两个人的电影放映厅里，她终于抛弃灵魂专心于□□的欢愉。
　　他要感谢凌风，他是于她而言这个冰冷的世上一道温暖的存在。

　　结束后凌风问：“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陈意照他的肩膀一把拍过去：“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陈意受着心情的影响觉得自己轻的快要飞到天上去，过去的她把自己压抑的太苦。
　　“只是爱上这个城市吗？”
　　“那不然呢！”
　　陈意说完率先跑到路上去。
　　凌风追出来：“我们今天不开车，走回去吧！”
　　“好啊！”
　　陈意倒着走，面对着凌风，仔细地看他！
　　凌风见陈意一直盯着自己，竟有些不好意思。
　　陈意兴致正盛，大胆地伸手去抬起他的下巴：“让我来好好看看这位人见人爱的美男子，我还从来没仔细看过呢？”
　　“你眼里成天也不知道只有些什么，我们这些凡尘俗物哪能入您的眼！”
　　陈意停下脚步：“你跟林果分手了吗？”
　　“为什么又说到她？”
　　“你们这分分合合的，到底我也是看在眼里，一直想问你，又不敢问，这次是真分了吗？”
　　“陈意，关于我和林果的事，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但不是现在！”
　　“你在回避什么？凌风，我把你当哥哥，所以我告诉你，林果她好像爱上别的人了，你别这样折磨自己？”
　　“跟她没关系。”
　　“怎么会跟她没关系，你们至少相爱过，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承认吧？”
　　“姑奶奶，你到底哪里看到我们相爱过？”
　　“她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你们在一起过，我撞见过！”
　　“是吗？时间，地点？”
　　“今年大年初六下午，我提前回到公寓，看见她的房间很乱，你的外套在客厅。”
　　“大年初六？”
　　“不会错。”
　　“妹妹，你是在推理捉奸在床吗？好吧，那我问你，你凭什么觉得她是在给我打电话？你居然对一件衣服伪造的现场深信不疑。”
　　“可是，她没有必要做给我看，而且确实是因为早到了，才看见的，谁也没必要跟自己演戏吧？”
　　“我跟她打了很多年交道，你太不了解她了。”
　　“好吧，也许林果不是对的那个人，但早晚会有一个女人，她的出现会让你改变的。”
　　“如果有，但愿她永远都不要出现，就让我们彼此陌生便好。”